文/何丕忠

世有雷人，方有雷事。

譬如老乔，堪比雷人。一日例会，老乔忽语，诸位董事，想吾昔日做民办教师之时，衣不蔽体，食不饱肚，恰遇一同事生日喜宴，为醵50元份子钱遍借不着。正鹰视狼顾之时，看学校大门边踞一卖香烟瓜子芝麻糖的雷姓老妪，遂觍颜相借。不想老妪慷慨解囊，说乔老师向我借钱，实属斯文人困顿无奈之举，我送你50元，区区小事，日后不得再提。老乔唏嘘又说，想吾如今四海发达，资产过亿，然遥想当年，虽过去二十有一年，吾却不敢丝毫相忘。今突发奇想，欲以五十万重金去寻雷婆婆致谢。老乔此举，不知诸位董事以为如何？众董事一并唏嘘，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董事长能有如此天悯侠义情怀，我等自当拥趸欢呼。

翌日，老乔遂撇下碌碌事务，携女秘书驱宝马至湘北北端荷花村。村人闻知老乔来意，引老乔至一灰墙屋下，见屋内八仙桌旁蜷坐一耄耋老人。老乔近前端详，确认乃当年雷姓老妪，遂上前叩问，雷婆婆，您还认得我否？雷婆婆惯常翕动着灰褐带斑的嘴唇，却不说话。

老乔见状，又凑前再说，雷婆婆，您还认得我否？想二十一年之前，您曾借给我50元钱，我至今未还。如今我已发达，欲以五十万重金致谢于您，还望您不辞笑纳。说毕，招女秘书取出五扎人民币来，轻轻置于八仙桌上。不想雷婆婆拄杖慢悠悠立起，竟将五十万重金拂之于地，愀然作色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不认识你，你为何置这劳什子害人！言讫颤巍巍径直踱进内室，闭门再不应声。

老乔大骇，没料到送人钱财竟遭如此雷人之举。女秘书慌忙献计，董事长勿恼，雷婆婆年近九旬，老眼瞢然，她老人家既不认识你，不妨将五十万重金遍施雷婆婆家人，仍不失异曲同工之妙。老乔依允，筵邀雷婆婆家人。雷婆婆儿女满堂，闻之奇事，只笑赞老乔侠义热肠，却无一人趋前领款。老乔又惑。雷婆婆长子解释说，董事长有所不知，我们村刚被评为“文明村”。母亲既不认识你，我等岂能无功受禄、贻人笑柄？不过，难得董事长一片诚心，想我老母亲这些年一直叨念村小学年久失修，如若董事长有此爱心，不如将五十万重建小学，以遂母意。老乔眉头方舒展开来，朗声笑道，老兄何不早说？捐资建校，既施德行，又遂母意，如此快事，小弟岂有不允之理？

三个月后，一所以雷婆婆命名的“雷婆小学”巍然矗立。学校落成之日，秋风送爽，彩旗猎猎。主席台上，县、乡、村、学校四级领导皆鹄立以待雷婆婆剪彩。雷婆婆在两位礼仪小姐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上主席台，直奔老乔面前，一把抓住老乔的手说，乔老师，乔上银老师，感谢你，感谢你为荷花村的孩子办了一件大好事！老乔愕然，止不住扶住雷婆婆问，雷婆婆，原来您早就认出了我？雷婆婆只笑而不答。

老乔豁然顿悟，两眼濡湿，动情地说，想雷婆婆年近九旬，视金钱如粪土，济教育为已任。如此高风懿行，当受晚辈一拜！言毕执意跪了下去。立时，台上台下欢声雷动，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