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文辉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我提起话筒，传来一位男中音的声音：“喂！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
“龙！”我浑身一颤，是他吗？他在哪里？他现在好吗？一连串的问题聚集我的脑海，思绪随着柔和的清风飞到令人难忘的学生时代——
龙师大毕业后担任我高三时的语文老师、班主任。他英俊、潇洒、活泼、热情，讲课的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他的散文诗语句优美，文气回荡，意境深远，充满炽热的情感，既有北宋婉约派的遗风，又有现代大都市的气息。
每当课余饭后，我总喜欢拿着龙的散文诗来朗读：
“从含苞的花蕊中，从吐翠的青春里，沐浴露珠的晶莹，穿过空旷的心野，我来到情感的发祥地，寻你。
“星星眨着疲倦的眼睛，月亮遮住含羞的脸庞，我的心里蒙上一层厚厚的忧郁，尘封的思念在他人的城市盘旋，佳人，别后无恙？
“沉沉秋月，漫漫长夜，勾起我多少伤感和忧抑！
“望穿秋水，伊人何在？我捡起一片枯叶，拴上一颗伤怀、落寞、孤独的心，夹在永不褪色的笔记本里，让无情的岁月慢慢地蚕食它那散发泥土芳香的肢体。”（《月夜》）
读着龙的散文诗，犹如在和他促膝谈心。此时，豆蔻少女的羞涩和柔情仿佛三月的小草，春天的气息写满红灿灿的脸上。更有意思的是，那时，我喜欢着一身红色的运动衣，龙经常穿一套白色衣服，同学们都笑我和龙红的像火，像花，白的似雪，似云，一个叫龙，一个叫凤，真是龙凤相配，天生一对。
“喂！怎么不说话？”话筒那头，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自知失态，急忙中竟语无伦次：“我、我……”
“喂！你是谁？”
我是谁？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龙的发问像一把利剑，深深刺入我的心房，我好伤心，好难过。
那次周末，龙带我班同学去游石洞。石洞里的景物别具一格，垂挂的溶岩像奔马，像云彩，像竹笋，像罗汉，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我伴随龙的左右，俨然一个乖巧的小妹妹，倾听着龙的讲解。他引经据典，娓娓地讲述石洞溶岩的形成过程。我们玩得尽兴，直到下午五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石洞。回到学校，已近黄昏。附近的同学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家离县城二十多里，且有七、八里山路。别看我是学校的篮球队员，在操场上左冲右突，灵巧如猴，可是，我的胆子特别小，不要说晚上单独回家，就是白天来上学，我都要父亲送出那段阴森可怕、荒无人烟的山路。
我站在校门口，望着沉沉的夜幕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真是祸不单行，因长时间跋山涉水得不到及时休息，加上晚上还没有吃饭，我的胃病又发作了。我佝偻着腰，抚着肚子，痛苦的表情爬满脸上。
我好不容易来到龙的房间。他了解情况后，二话没说，推出摩托车把我送到医院，嘘寒问暖，俨然一副大哥哥模样。那一夜，我在病床上度过。
醒来时，我看到龙趴在床沿，捏着我的手睡着了。
说句心里话，我从小到大，已经十八岁了，除了父母亲这样关心、爱抚我，还没有第三个呢！望着那张英俊的脸，爱慕之情油然而生。我不知道其他青春少女的心情是否如此，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假如龙愿意，我愿把我的一生托负给他。我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在龙的脸上深深地亲了一下。龙突然醒过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似乎要洞察我心灵深处的一切。我手足无措，左顾右盼，尽量掩饰自己慌乱的神情。我相信，我当时的脸色肯定红若桃花。
他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拧了一下，说：“调皮鬼！”
“我喜欢！”我真的像一个调皮的小妹妹，在大哥哥的面前撒起娇来。
然而，我和龙的事情，在校园里不胫而走。学校领导找我谈话，说学生不许谈恋爱，会影响学习。又说龙是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他不可能爱上我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的。更让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我的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学校，校长很严厉地对我父亲说：”要么把她带走，要么她和龙停止交往。两个方面由你选择！”
看着满头白发的父亲，我的心快要碎了。迫不得已，我当作父亲的面对校长说：“我要读书，我不跟龙来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在无奈的思念中度过。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龙的身影。每当龙走进教室，仿佛有几百几千条小虫子在我的体内蠕动。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明亮，他的神态依然那么从容。他好像在暗示着我什么。
放学后，龙送我回家。他说了很多。他要我安心学习，不要胡思乱想，他会给我一个圆满的答复的。
时间的变迁难道把那段充满理性思考的岁月忘记了吗？我盯着话筒，怯怯地说：“我是凤！”
“凤？你是凤吗？我好想你啊！”龙的声音是那样的激越，那样的热烈，仿佛一个炽热的火球，从电话那端滚滚而来，一扫我忧郁的心情，在我的身上燃烧着，奔腾着。
“想你会想我吗？想我的你快乐吗？快乐的你会想我吗？想我的你该如何表达？”高考后，我被省城一所大学录取。入学前一天的晚上，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一夜。我和龙相约在那条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月色朦胧，星星眨着明亮的眼睛在遥远的天空闪烁。我敞开心扉，任龙吻我。龙痴痴地望着我的胴体，眼光在月亮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龙！”我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抓住他的手按在我的胸前。
“凤！”龙短促而有力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直撞我的心底，“月亮作证！星星作证！你的身体是无瑕的，你的心灵是纯洁的！我爱你，至死不渝！”
龙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请相信我！”
就在我上学后的第二天，龙停薪留职来到东莞，在一家电子玩具厂工作。两年之中，他从仓管到主管到经理，用他的聪明才智打造他的未来。
后来，龙离开了电子玩具厂，在东城开办了一个广告公司。他说，他是为我这个美术系的高材生毕业后能相约东莞而特意创办的。
然而，我没有按他设计的蓝图去依葫芦画瓢。毕业后，我受聘到东莞一家外资企业任业务部助理。我想用我的实力为自己描绘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为了实现我的理想，我断绝了与龙的一切联系。
创业是何等的艰难？我拼命工作，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风里雨里，马不停蹄，全力以赴开创局面。我的业绩得到上司的肯定。
不经意间，我看到龙与一个女孩子来往密切。
那次，我陪老总去酒店招待客人。我看到了龙。他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坐在靠窗边的餐桌旁，谈兴正浓。他举手投足间所释放出来的热情大大超过了男女间的一般关系。
我的心里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难道他忘记了他的诺言吗？难道他把我们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了吗？难道我的一次不经意的挑战就改变了他对我的看法吗？我在情感的十字路口徘徊，要不要与龙继续来往？那个与他在一起吃饭的女孩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朋友？情人？同事？我简直不敢想下去。我不知道这样下去到底有什么结果！
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我请了假，来到龙的广告公司。
广告公司装扮得富丽堂皇，像宫殿。写字楼里，与龙一起吃饭的女孩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查阅什么资料。
原来女孩是龙刚招聘进来的文员。那天，在酒店是龙为了考验女孩的诚信度而摆的“鸿门宴”。这个龙，居然把我的一次玩笑当作了他招聘人员的法码。
虚惊一场！
为了实现我的理想，我暂时放弃了与龙的交往，一门心思工作。经过两年的奋斗，我充实了知识，丰富了才干，积累了经验。
当龙的广告设计公司向外公开招聘业务精英时，我不失时机地拨通了他公司的电话。不巧，龙出差了，文员叫我留了言。
“龙，你在哪里？”我的手心里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心情异常的焦急，“我很想见到你！”
“我就在你办公室楼下对面的马路边上。”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扑面而来，照在我兴奋而动人的脸上。对面街上，一尊白色雕塑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依然那样健美，那样英俊，那样潇洒。我的心狂跳不住。我朝龙挥挥手，飞奔下楼。
当红的像火白的像雪的两个身影在街心热烈拥抱时，来往的车辆好像看到十字路口的红灯，纷纷停下，一个个脑袋挤出窗外，一双双眼睛瞪得浑圆，滴溜溜地向我们行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