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侯瓖洋
那年的我七岁,寄宿在大姨家,那里是开 满紫云英的阡陌村野,也是蛙声悦耳稻花香的 天堂……
大姨家门外就是一片密密的竹林,四季常 青,夏天的午后我们会卷着竹篾席子去竹林里 午睡,最喜欢睡醒了望着天,满眼满眼都是绿 绿的竹叶,还有萦绕在鼻端清新的竹叶香。可 我又总是被那些个吸血的墨蚊子困扰,不一会 儿就被咬得满身痒,大姨见了就带着去二婶婶 家,拿着竹竿子从高大的树上打下几朵含苞待 放的黄角兰,回家偷了半瓶子大姨父的烧酒泡 上,不一会儿自制花露水就成了。大姨耐心的 给我擦着那一个一个的小红疙瘩,见我抱着花 露水一脸如获至宝的欣喜模样自己也忍不住满 脸堆笑。
夏天的傍晚田埂上的栀子花正开得好,摘 下来让大姨穿成串挂床罩里,闷热的夏夜也变 得馨香怡人了。乡村的夏夜寂静而喧嚣,夜半 起来上茅房,总能听到悦耳的蛙叫虫鸣,推开 门看不见灯火,抬头便是满眼星光,如果遇上 十五,可以隔着竹林瞧见满月,坝子里映满竹 子的投影,随风而动好不美丽。那时年幼只觉 很好看,长大些读了诗原来这般就叫做“疏影 横斜”,或者叫“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离家不远有一亩荷塘,大姨喜欢早早的起 床摘来带着露水的荷叶,煮上满满一锅翠绿清 香的荷叶粥,若配上咸鸭蛋我总能一顿吃上两 斗碗。而隔壁的姐姐则是喜欢乘着大人们午休 带着我偷偷的摸下荷塘采莲子吃,我个头小, 一踩进荷塘就陷进去出不来,所以只能蹲在荷 叶下放哨,不过姐姐每次带着莲子回来总是毫 不吝啬的分我一大半吃。
那时候很羡慕男孩子们可以光着屁股下水 摸鱼,想来那种乐趣应该不亚于吃到蹿村走户 吆喝而卖的麻糖,于是心心念念下河摸鱼。后 来大姨父到竹林里砍了根细长的幼竹给我做了 鱼竿,乐得我嘚瑟了好些日子,每每傍晚也学 着大人的模样戴着草帽往荷塘边坐着钓鱼,收 获好的时候总能为大姨家的小花猫钓上一两条 瘦小的零食。
夏天过去就到了秋收的时节,我不会做农 活,却也不甘心一个人待在家里,大人在田野 里忙着,我就一个人在田埂上寻觅着成熟的刺 李子,酸甜酸甜的味道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收 了稻子大人们将秸秆堆在田里,累得高高的, 像草房子一般,我尝试过和邻家伙伴爬到上面姨扯上两把艾草薄荷熬成水给我洗澡,绿绿的汁液顺着脸颊淌下来,青草的气息充盈着鼻尖,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只兔子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迷恋青草香。大姨家也是会养兔子当副业的,那些刚出生的小兔子光溜溜的一点也不可爱,不过等稍大一点就变得雪白白毛茸茸了,睁着红红的眼睛警惕着我的魔抓。
等寒假到了,放羊又成了我每天消遣时间的必要课题,不过不是羊群,也就两只,一大一小,只要把母羊拴在地里乖乖吃草,小羊也绝对不会乱跑。邻家姐姐很勤快,乘我仰天发呆的功夫就已经把我和她的背篓都装满了,嫩嫩的青草够小兔子们吃上整整两天。等年三十到了,大姨父会很殷勤的端来滚烫的洗脚水叮嘱大家好好洗脚,念念叨叨又是一阵:“三十洗脚运气好,走哪儿正赶饭菜熟!”初一的早上大姨说不能睡懒觉,于是早早起床跟大姨一起包汤圆,红糖馅儿的,一个有半个拳头大,大姨说吃汤圆一定要吃够四个, 这叫四季发财。
乡野的春天来得总是很早,房前梨花香,屋后菜花黄,就算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这样的村庄也让我深深的爱着。年前撒在地里的紫云英已经长势良好,开出紫色的小花,把这纵横阡陌点缀得美如梦幻, 我带着同岁的老狗青青躺在地里,透过那片紫色望着遥远的天,天空很远,未来也很远……
现在独自漂泊在外,总是格外怀念儿时的阡陌紫云英,不过到了这般年纪,总算知道最远的从来不是距离,而是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