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瑞华
旅居他乡的日子,那一缕茶香常常飘入我的梦中来。
小时候,老屋背后的大山深处,绿油油的茶树一层层镶嵌在梯田状的山坡,目光所及,一片苍翠,微风吹过,清香扑鼻。
谷雨前后,母亲便背着竹篓,带领我们上山去采茶。雨过天晴的路面还有些泥泞,我们沿着蜿蜒的山路小心翼翼前行,时而拨弄路边的草丛,时而采摘山头的野花。清新的空气伴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瞬间忘了爬山的艰辛。
上完陡坡,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垠的绿,茶园似一块翡翠镶嵌在群山的怀抱。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采茶女身穿蓝衣,头戴斗笠,面带笑容,正动作娴熟地将一枚枚茶芽采下放进背篓里。我们很快加入到采茶的队伍中,只见母亲双手在茶树与竹篓之间不停地穿梭着,双眼在茶树上寻找新鲜的叶子,左手右手交替,熟练地采下放入身旁的竹篓。
虽然那时的我只有茶树般高,但总想跃跃欲试。母亲怕毛手毛脚的我弄坏了茶叶,忙叮嘱道:“儿呀,尽量采摘那些嫩绿的叶子和刚长出来的茶芽,大片深绿色的叶子就先不要采了。”我吐了一下舌头,忙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采摘起来。“茶树青青绿叶娇,我和茶树一般高;茶山层层彩云绕,我和彩云一样飘;采哟采哟采哟采哟……”幽静的山谷里顿时回荡着我和弟弟稚嫩的嗓音。响午时分,竹篓终于满了,奶奶和大姐在山下扯着嗓子大声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便活蹦乱跳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后,母亲先把采摘回来的茶叶用山泉水洗净晾干。吃过晚饭后便摆好工具,叫上父亲一起来做茶。母亲把茶叶倒进早已烧热的铁锅里,一边用炒茶帚在铁锅中旋转炒拌,使茶叶均匀受热失水,一边用手有节奏地来回揉。经过杀青、初揉、炒二青、复揉、干燥等五道工序,茶叶便可出锅,屋子里便迷漫着馥郁的茶香。这时顺手抓起一撮干茶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喉咙里立即有一股馨香,清凉甘甜,直透心底。让人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鼻香茶熟后,腰暖日阳中”。
茶叶做好后,母亲总会用刚烧开的山泉沏一杯新茶给父亲品尝,父亲便毫不客气对茶的成色、味道、火候等逐一进行点评。每次点评的结果都能让母亲笑逐颜开。在旁边的我总是缠着父亲分一小杯尝鲜,父亲却戳戳我的小脑袋说:“喝一小口就得去睡觉,明天一早还得上学呢!”
时光荏苒,我在随母亲一起上山采茶的时光中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十二岁那年,我升上了乡里的初中。碰巧的是,学校后面的山上也有一大片茶园。每年谷雨时节,学校便组织我们采茶。几百人的队伍分散在茶园中,远远望去,宛如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其间,又似一颗颗七彩玲珑的宝石散落于碧绿玉盘,清风拂过,掀起层层绿浪。
班主任黄老师把男生和女生分成两组,让我们开展采茶比赛。班里有一个叫春霞的女生,不仅人像名字一般圣洁无瑕,还长着一双灵巧的手。听同学说她家承包了一大片茶园,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她采茶,她便当之无愧成为我们男生的临时“教练”。只是很少做细腻活的男生们个个笨手笨脚,惹得女生们娇笑连连。
“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姐妹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哟咿哟……”不知哪位大胆的女生突然亮起了清翠的歌喉,欢快而悠扬的歌声顿时飘荡在茶垄上空,我们的心情也随着这优美的歌声从书山题海的压抑中解脱出来,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三年初中生涯就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匆匆而逝。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县一中,春霞却因家庭贫困辍学出外打工去了,大学毕业后我也背着行囊去了他乡寻梦。
“喝茶醒神,读书清心”。旅居他乡的日子,在看书和写作的间隙,我总喜欢泡上一杯家乡父老寄来的春茶,或细细品啜,或一饮而尽,顿觉神清气爽,文思泉涌。浓浓的乡茶散发出的清香,飘着父老乡亲的纯情和善良,凝聚着父母对儿子的深深牵挂。袅袅的茶香中,我仿佛看见满头银丝的母亲正披着晨雾、背着竹篓在茶园里忙碌着、忙碌着……
2016年3月于广东江门
作者简介:钟瑞华,江西兴国人,现居广东江门,汉语言文学大专学历,省级作协会员,199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迄今已在全国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5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