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文化》2022年第2期
文/刘 峰
伴随春日走深,故园一片萋萋色,闲时回乡,当拐进村巷,只见村子静静悄悄,有的户主由于长期在外打工,只靠一把“铁将军”守门,屋瓦已生苍苔,有的庭院闲置太久,蓬蒿盈尺。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然而,于这寂静之中,梨花、桃花、楝花犹在繁繁闹闹开放,村里人家,鸟儿互答,鸡犬相闻。由于接连下了几日阴雨,当日头一出来,土膏暄软,紫烟迷离,草木开始滋滋向上蹿,各种花儿因洇了雨露,特别的鲜润妖娆,宛如十六岁的乡间花季少女,带着一股子野性,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村景如此迷人,那村外更不一般了,忽然,我产生了一种野游的冲动!
真可谓放浪形骸。简简单单挎上一个背包,装上几瓶水与一两袋干粮,就开始沿着清凌凌的河流漫行。日头晒人一久,人开始呈现一种微醺状态,仿佛注入了一种新鲜的正能量。人犹如此,更何况田野里的生灵们哟!
沿河两岸,目之所及,到处是鸟的影子,耳畔传来的,是各种鸟儿发出的欢啼,其中有野雉、石鸡、鹌鹑、鹁鸪、野鸭、
苍鹭,皆在赶趁大好春光,恋爱、筑窠、孵卵,它们将窠儿筑在深草里,成了一处处隐秘的所在。
当走累了,躺在河滩休息,才闭上眼睛,就听见周围传来嗖嗖嗖的声音,偷偷睁开眼,只见一只只羽色各异的野鸟在草丛间追逐、觅食、游戏,发出一串串低低的咕唤,仿佛在说悄悄话,让自己感觉在这里纯属多余,俨然一个闯入者。
红日西沉时分,游玩了将近一天的我,感觉久积的负累渐渐被大自然滤掉了,回归到了一种轻松而自由的状态。当来到一处被废弃的古渡、准备踏上返回村庄的小路时,眼前“渡头馀落日”的景色,宛如一轴泛黄的盛唐画卷,让人留恋不已。
正在此刻,一串悠长的、嘶哑的、清凄的鸟啼,忽然在寂寥的黄昏响起,让人不禁驻步四顾。循着啼声望去,只见一处被废弃的古庙的荒台上,一只麻灰色的鹧鸪正对着空空的渡口方向,对着溶溶的野烟深处,抻着长长的脖子,张着杏黄色的嘴巴,独自在那里殷殷啼唤。它的叫声与众鸟是那么不同,于生我养我的这一片故园,人们往往将此鸟与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联系在一起,将它的啼唤翻译为“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此时听来,的确如此。
千年如此!
可以想见,眼前的古渡,曾是何等的繁华,芸芸众生,舟来客往;一旁的古庙,也曾是晨钟暮鼓,香烟缭绕;沧桑的古道,也曾走过达官显贵,贩夫走卒,但这一切,随着岁月无情的流逝,渐渐被荒草淹没。鹧鸪的啼唤,此时营造出了一种凄美的意境,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仿佛在哀求,在挽留,在央泣——前方有风霜,路途有艰险,命运有莫测,哥哥哟哥哥,行不得哟,你这一走,丢下我独自一个,今后该怎么办哟?!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这只鹧鸪站在荒台上,宛如一块望夫石,仍在苦苦而啼,犹在痴痴而唤,唤得日头渐渐变色,一寸一寸地下坠;叫得晚霞不飞,暮蔼四起,烟水迷离;啼得天阴阴的,仿佛要下雨,营造出一种“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时啼”的唐时意境。
其实,在这世间走过的路,许多时候,我们已是回不去了;有许多渡口,一旦踏上彼岸,人们再回头,已是另一番光阴——所谓“境由心生”,这好比看云,“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又好比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仿佛,这是一只从唐诗宋词元曲里一路飞来的鸟儿,一声声,泛起了我的乡愁情思,行行重行行,酸楚又甜蜜……
【作者简介】刘峰,男,七十年代生,笔名颜紫、宇原,湖北作协会员。作品先后刊登《人民日报》《解放日报》《农民日报》《长江文艺》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