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瑞芬
春天的清晨,山风凛冽,天还蒙蒙光,整条村子的人却都已经起来了,一溜儿等在出山 的小路上。他们在等着送杨辉。
多年后,我爷爷杨辉跟我说起这一幕时, 嘴角牵着笑意,眼睛亮着光,仿佛冬日的暖阳。“那是云南一个极为偏僻的山村,当年我 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时,曾在这里洒过汗水流 过鲜血。”因为对这片土地心怀热爱,所以多 年后爷爷事业小有所成,就主动张罗让那里很 多村民的子女成为他厂里的员工。
“杨老板,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您的, 这、这束扫把请您、您拿去吧!”已经把杨辉 送出家门的老布腊忍不住转回屋里,捧出一束 毛竹扎的扫把,犹犹豫豫地递给杨辉。
杨辉一愣,在中国人看来,通常赶人出门才用扫把,咋 送人礼物也用扫把呢?问题出在哪里?
是啊,听到这里我也愣了,记得我试过有 一次拿着扫把跟小伙伴追逐打闹,还被爷爷大 声训斥没有礼貌呢。
杨辉立刻启动记忆检讨起自己来。自从5 年前自己办厂以来,他把厂里的每一位员工都 当做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他爱他们,耐心培 养他们。对待这些来自深山老林、穷乡僻壤的 穷孩子们,除了平时在厂里请人辅导他们学 习、工作外,每逢春节,自己还会放弃陪伴家 人、走亲访友的时间,来探访他们的家庭。这 不,今年,自己就来到这个位于云南临沧的小 山村,看望小布腊来了。
“老布腊的小孙子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可是个头比你矮小多了,可能是缺乏营养的缘 故。”爷爷在我身上比划着高度,我眼前赫然 出现了一个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小男孩,正对 着爷爷羞怯地笑着。
从进门到现在,老布腊一家人都是客客气 气的,一叠声地感谢杨老板给孩子工作的机 会,让他能走出大山,大大帮补了一家人的生 计。看来自己的到来也应该没有错啊!杨辉又 环视了一下老布腊的屋子,这家人确实是太穷 了,住的是低矮简易的茅草棚,吃的是玉米和 荞麦。穿的是粗布麻衣,夏天和干活时把裙子 围起露出膝盖,冬天把裙子放下御寒,并没有 额外的保暖衣服。
可悲的是,其他村民也一样。这里地处怒江和澜沧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上,属于云南省 为数不多的高寒贫困地区。他们的祖先因为躲 避战争来到这里,四周山势突兀,还未开通公 路,必须步行上山。山路九曲十八弯,非常 难行。村民生活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峡谷 里,靠刀耕火种,采集狩猎为生。居无定所, 广种薄收,不会安排生产和生活,多数人家每 年都要靠国家救济度荒,八成人基本上连饱饭 也吃不上。可见能够送一把扫把给杨辉,也是 他们尽了力的。
“我才从小布腊口中知道,就在前一 晚,为了回馈我这位来自东莞的尊贵客人, 穷得实在拿不出什么来的山里人,居然打着 火把,连夜爬上高山,采来当地一种特有的 毛竹,挑灯夜战,才编出这几把扫把来,捆 成一束,权当送给我的‘特殊的礼物’……”
杨辉的眼睛湿润了,他摸遍全身,之前 逐家逐户去探望员工的父母派送利是,口袋 中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把能够留下的都几 乎留了下来,微笑着与每一个送行的人打招 呼,这里的村民无论大人小孩,平时都极少 接触外界,看见陌生人来就像看稀奇一样, 却都只会张口结舌站在那里,不大会表达自 己。杨辉拉过小布腊,嘱咐他再找一些年轻 力壮的老乡过了年就一起外出,都到他的厂 子里去。他只想好好协助这一村子人改变命 运。
转汽车,上飞机,杨辉都当宝贝一样把 扫把护在身边。他相信,有朝一日,这些人 一定会从“原始社会”一步迈进现代社会 的。杨辉的希望没有落空,第二年,第一条 通往老布腊那个乡政府的毛路修通了,又过 了两年,修往各个行政村的道路通车了,乡 村封闭的局面得到改善,村民见到生人逐渐 不再躲避,村里也开始引进茶叶、核桃、烤 烟、豌豆种植技术,村民经济收入增加了。
听完这个发生在上世纪 90年代的故 事,我从杨辉手上接过毛竹扎的扫把,不好意思地说道:“好爷爷,这礼物以后就交由 我来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