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光林
我的家乡是一个江心小岛,四面江水环绕,似一片绿叶漂于江中。我生于韩江边,长于韩江边,就学也在韩江边,故与韩江水结下了不解的情缘。
小时候,村里的屋前屋后遍布龙眼树,地头沟边也有不少龙眼树。成片绿荫是小孩的游乐场,姑娘们的绣花场,农民们的工间休息地方。而堤外便是美丽的韩江,自北而南奔流不息,她时而是一个温婉的女孩,时而是一个发怒的狂汉。有时唱着抒情小调亲吻着沙滩轻快地流向大海;有时翻着巨浪卷着从上游冲来的大树、刺竹、家具、死畜,咆哮着一路撕咬下大片大片的土地狂奔而去。真让人又爱又怕,但生长在江边的人们,在长期与江水打交道中积累了大量宝贵的经验,变害为利、变废为宝。如打捞流柴当燃料,水退之后人们下江堵水捉鱼,将沉积的河泥挑下地里当肥料,挖溪引韩江水灌溉……
孩提时,母亲常带我到江里洗衣服。我光着脚丫在江边玩沙戏水,开始了与江水的亲密接触。
长大些,韩江便是我们的天然浴场。夏日的傍晚,我们一大群少年结伴到江里游泳、戏水,搏击风浪,强健体魄,训练胆量。
小学毕业,我考上潮安一中,在金山顶度过了六年的学生生涯,韩江就从山脚流过。夏天,我和同学经常到青天白日那段江里洗澡、洗衣服,想家了,约上好友到城墙上走一走,望望韩江水,心里便舒服多了。
多少个周末,我趟着江水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多少个黄昏,我和好伙伴到江边挖沙坑、滴沙塔、玩“走棋”游戏……
曾记得,母亲病逝时,我高中还未毕业,父亲、哥姐都在外地工作,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段时间,我经常到江边静坐,任凭眼泪滴落江里,江风吹拂着我的短发,江水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双脚,轻轻地流淌着,仿佛对我说:姑娘,扬起生活的风帆吧!妈妈一定希望你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我捧起一掬江水洗洗脸,站起来迈开坚定的步子走回村子。
高中毕业之后,我又回到了家乡,当上了民办教师。每天清晨,我和女伴们肩上扛着长条木凳子,上面搁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到江里洗。我们将长凳子斜放在江水里,便开始洗衣服了。女人们一边洗衣一边传播着昨天的新闻:谁家生小孩啦,谁家卖猪啦,谁家昨天的莱卖了好价钱啦,又有谁家要嫁女儿娶媳妇啦,谁家夫妇昨晚吵架啦……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照得江水红通通的,这“一道朝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衣服洗好了,妇女们的新闻也传播完了,又三三两两挑着长条凳回家去。
每年夏季,随着台风到来汛期也就到了,江水涨到13.5公尺便过警戒线。这时水流湍急,洪水裹着泥沙和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木什物,狂奔而来。但有急事的村民还是必须冒险搭渡船过江的,有卖菜的、买尿的、看病的、上学的……艄公说一声:“坐稳了!”便开船。由于一天只撑二、三次船,故每次都挤得满满的。渡船吃水很深,加上流急浪大,大家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一船的生命都交与身强力壮、胆大心细的那三位艄公了。说也奇怪,常年坐船过渡,险象环生,就是从没出过事!
多少次,我和乡亲们参加防洪堵堤的战斗,捡石头、挑土、巡堤、查险情。我们在堤上挂起大汽灯,日夜奋战,打木桩,填沙袋,甚至奋不顾身跳进江里,在决口处站着二、三排人墙,用身体挡住洪水,堵住决口。为了驯服江水,乡亲们谱写了一曲曲与大自然抗争的赞歌……
风平浪静时,韩江水温柔有如处子。人们在江里戏水、洗衣,看着轮船、木船、杉排、竹排穿梭来往。小孩子们唱着歌戏弄船上的人:“杉排,会去不会来,恁嬷生仔你唔知,待到恁嬷去嫁你正来……”
退休后,我经常到江里游泳,重温儿时的戏水梦。水利枢纽建成之后,江水水位一直保持在十公尺以上,江面变宽了,江水变清了,水流也平缓了,游泳十分舒服。望着碧水、蓝天、白云,什么烦恼都随着江水流逝,只有开心、惬意!
韩江,你的粗犷暴烈,使我坚强无畏;你始终如一的目标,使我坚定向前;你博大宽广的胸怀,使我懂得包容和感恩;你的温柔美丽,使我沉静朴实。
清清韩江水,伴随着我的成长,荡涤着我的心灵,塑造着我的人格,完美了我的人生。我吮吸着你的乳汁,成长在你的怀抱,依靠着你的肩膀,奋斗在你的身旁。你那滔滔不绝的流水,是我与你永远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