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殿群
2009年7月27日夜,有朋自远方来,小饮则醉。微醒时分,已是凌晨三点。忽听窗外点点滴滴,夜雨如丝。初时,犹如琵琶慢拨,缈缈音符,只在远处倾诉;又似小提琴E弦揉动,旋律如游丝般在夜空中飘荡。渐渐地,小号和萨克斯也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声声拨动着我的心弦。突然一道闪电、一声炸雷,敲响了千人乐队的架子鼓。于是,万马千军飞驰而来,两阵对垒,马嘶鸣,人呐喊,风雨惊魂一片。
良久,暴风骤雨随夜而去,就像往事如梦,渐行渐远,只留下五线谱上跳动的扬琴声,叮咚至天明。
人生四十余年,不知道听过多少夜雨。记得年少时曾写过一首《听雨》:“芭蕉数点听分明,掩卷凝眸对孤灯。曾闻窗外几声雨,滴尽寒斋又一春!”那时的听雨,是少年的闲情别意,为赋新词强说愁;今夜的听雨,却勾起我思绪绵绵,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雨声牵动我的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三十多年前。迷蒙细雨中,我一身斗笠蓑衣,牵着牛绳走在田埂上。春光如许,情不自禁,我对着梯田唱起了革命现代京剧,一心要做那英雄郭建光,不想那头黄牛却将道旁禾苗全吃光。生产队长找上门来,于是我的屁股开了花。也是在小雨中,母亲将卖桐籽所得的五角钱交于我买煤油。想到晚上可点灯看书,我兴奋得将油瓶连连抛起。当我哭着捧起地上的半瓶残油,也被一扁担打进了刺蓬窝。还是在暮雨中,我挑着柴担下山,饥肠辘辘,两腿发软,不知摔了多少跤,一身泥巴一身汗,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好希望看到家里那一点亮光。
在雨中,我站在高岗上,盼望着赶集归来的我的娘。假如有幸能吃到一枚纸包糖,每一口甜水都舍不得下咽,暗下决心读好书,将来要买一谷箩的辣椒糖。在雨中,我扶着木犁走在田中央。由于左右方向、上下力度难把握,半亩水田被我犁成了“癞子头”。在雨中,我手拿铁耙糊田埂、踩水脚,半天工夫全白费,人人都笑我在为青蛙修“殿堂”。在雨中,多少次奔跑在通往西岩中学的小道上,十里路程片刻到,只怕学校武术队的晨练已散场……童年少年的雨中记忆是一杯纯情的酒,足够一辈子去品尝。
朝雨潇潇下,情思别样长。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还特招入伍穿上了绿军装。最是难忘,城步二中教学之余,将《梁祝》拉得如痴如醉,却不知窗外趴满女生,任雨水打湿衣裳;最是难忘,湖南省军区教导大队夜半军号响,大雨中紧急集合去拉练,射击、投弹、战术、武装越野,归来已是满身泥浆;最是难忘,伊人诀别秋雨黄昏后,苦辣酸甜独自品,事后必须把头昂;最是难忘,身为平林乡党委副书记,冒雨奔走三十里,对纠纷村民做夜访;最是难忘,邵阳军分区多少个不眠风雨夜,淋漓细雨滴尽了年轻的才情与诗意,篇篇写的是“马屁文章”……
今夜听雨,百感交集心彷徨。突然想起,连日暴雨,我市洪灾已是此消彼长。昨日邻市洪江大雨滂沱,稻田淹没,房屋倒塌,10人死亡。想天下,有多少小孩正在重复我的童年?一场暴雨后,又会有多少灾民流离失所,眼泪汪汪?相比之下,我的一夜听雨、一夜情思,是多么的渺小和荒唐!
等不得闹铃响,我翻身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