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汤礼春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在一个简陋的屋子，一张质朴的老木板床上躺着一位满面沧桑的老人。他气息奄奄，仍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床板上，伸出布满青筋斑点的老手，握着俯在面前的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微弱地说：“继承，我快要走了，要去和老战友相聚了。我没有遗憾，唯一对不住的是你。儿子，原谅我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产，让你一直陪我住在这么简陋的屋子，害得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这多年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吗？今天我要走了，我告诉你：从解放进城到今天，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一点生活费外，全部都捐给了山区贫穷的孩子，资助他们上学。”说到这里，老人眼神也聚光了些，摇着儿子的手继续说，“儿子，我还想告诉你的是，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愿望，也是我那些在长征路上牺牲的战友们的心愿。”老人的眼神里显得十分深沉、凝重，缓缓地讲起一段往事——
那是在长征途中，突破湘江之后，我们每天都要走百十里，想甩掉一直在后面追赶的敌人。一天夜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村庄露宿，刚刚躺下，团部的通讯员来传达团部的命令，要我们连明天拂晓前出发。通讯员走后，我们躺在床上讨论起来，因为我们都没读过书，没文化，不明白“拂晓”是什么意思。见大家说个没完，最后连长拍板说：“拂晓应该是太阳升起来以后吧！可能我们把敌人甩了一大截，团里是想让我们好好睡一觉！”大家见连长这么说，都放下心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连长正催我们起床，周围忽然响起了零乱的枪声。这时，一位在村头站岗的战士急匆匆闯进来说，敌人将我们住的村庄包围了。在周围居住的我军大部队早在敌人到来前出发了，就剩下我们连。连长一听，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唉！是我误事了！”即叫我们拿起枪和大刀跟他一起突围。突围过程中，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战友，连长瞪着杀红的眼向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喊道：“我对不起大家了！我可能把团部的命令拂晓前出发的意思弄错了！我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呀！弟兄们，你们都要接受教训，如果谁能冲出去，以后一定要学文化，而且要让我们的子孙都要学好文化！”刚说完，一串子弹射过来，连长和几个弟兄当场阵亡了。我清楚地记得，连长的脸上鲜血模糊，但那双眼睛一直瞪着。那是死不瞑目啊！我明白他的心思，带着他心中的遗憾和重托冲出敌人的包围圈，九死一生地走过了长征，走到了胜利。
老人的眼里涌出了泪水，颤抖地摇着儿子的手说：“儿子，你明白老爹的心思和做法了吧？”儿子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他用手抚着爹的手说：“爹，你放心吧！我懂你的心思，你做得对！我也会继承你的作风！”话音刚落，儿子感觉父亲的手松垂下去。他抬头看去，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却留下永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