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 徐
幼年在农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长大,天地有多宽,田地有多广,孩童就能玩得多让大人头疼与恼怒,偶尔的责备不要紧,重要的是明天是新的一天,我们有新的秘密基地、新的玩法、新的规则,以及新的“父母心情”。
某天,爸爸把我们带到他工作的城市。最初的几年,田地册子上写着具体的人名,几厘几分地记录在档,我和姐姐每天上学下学、玩耍淘气,反正问了也会说大人们的事无须小孩理会;慢慢地,曾经朝夕相处的家成了难以准确定义的老家,寒暑假回乡的车程甚是难熬,其中有爷爷奶奶的期盼,也是顺应农忙时节。
记得播种时淅淅沥沥似烂了天的雨水,插秧时随阵阵凉风吹袭而微微打颤的小小绿苗,谷穗压弯枝干的沉甸甸,却不记得秧苗长成一大片稻田的过程。我和姐姐在尚未播种时离开,待见证丰收时回去,紧随其后的是不舍的告别和忍住眼泪地挥手。于是发现,哪怕十几、二十年地年年相见和伸手触碰,依然很难记住稻穗的模样与田块连着田块的绿油油,却反复回味收获时的惊叹与欢喜。
于当时的我而言,层出不穷的农活是恼人且无趣的,但回老家的“瘾”敌过一切,有彻底的撒欢,有与天地共呼吸的小小魄力,有被呵护的温情柔软,有酷暑的酣畅淋漓与蚊虫叮咬的烦躁,有凉席、蒲扇、蚊香,有恍如一梦的萤火虫与睡眼朦胧时仍在感叹的“今天星星好多啊”,还有穿着无袖纯棉白衫的奶奶唤着我的乳名,缓缓地说:“明天你早点起,今天我看长豆角长了好多,明天摘来后,焯水晒一晒,做‘擦豆壳’,长老了不好吃,浪费了也可惜。”
又想起离别之际收到一块黑色橡皮,包装纸上有只可爱的小兔子,那是十足矫情与热烈激荡交织而成的小礼物,收者与赠者曾站在同一时空手牵着手面面相觑,用童稚与纯真灌溉出的言语是那般繁茂且炽热,彼时仍觉不够、远远不够,于是有了书信里滚烫成行、肆意成页的文字,你来我往,循环往复,渐成往事。
记忆的风拂面而过,浮想联翩地挨过近五十分钟的公交车程,双腿恢复自由、紧贴地面,仰头走阶梯,过分热烈与明目张胆的眼前景象令我不由自主地伫立,满怀惊喜与赞叹地无声凝望着如火焰般的木棉花,“比起特别的一天,我更想珍惜普通的每一天”,昨夜读到的句子没来由地涌上来,此刻极为应景。
连日雨天,草长花落,树叶又新长出来不少,像海面的波光粼粼,又似不计其数的扇动翅膀的蝉正在声声鸣唱。无论何时,总能从植物的生命力和泥土的踏实里获取耐力与勇气,保持耐心、护住心力、珍惜当下,愿我们活得自由与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