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步升

看《宋史》，还得时时回头看五代史，因为宋朝是建立在五代的废墟上的，尤其北宋开始时，所有的人都是从五代过来的，正所谓，人还在，心不死。

五代又很乱，五十几年时间，黄河流域有五个王朝在更迭，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时候，这个登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唱，就被赶下台了。以南方地区为主，还有十国并立。周边呢，又有契丹，渤海，党项，吐蕃，大理，回鹘，黠戛斯，等等等等。互相间征战不休，内部更是驴踢马咬，从没有消停过。

这个时段，神州大地有一项事业大获丰收，就是在单位时间里皇上最多。

这么其乱如麻的时代，历史不能空白啊，赵匡胤江山刚稳定，就启动了为五代修史的工程，由大臣薛居正挂帅。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薛老师也不含糊，抽调精兵强将，用了一年半时间，任务就完成了，将近八十万字。这部史书后来叫《旧五代史》。

过了许多年，欧阳修觉得旧五代史有点芜杂啰嗦，自己亲自动手，搞成一部五代史，二十九万字。这部史书后来叫《新五代史》。

欧阳修学问大，文笔好，但是，他把文学家和史学家的角色颠倒了，叙述过于简练，把很多有用的历史信息给剪裁了。你看看，同样一部史书，欧阳老师比薛老师少了五十万字。

所以，要看五代史，还得看“旧”的，至少要两部结合着看，就像要看唐史，《新唐书》要看，《旧唐书》更要看。

这个薛老师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为人为官为学都很正，却迷恋丹药，体内虚火汹汹。有一天，正在给皇上汇报工作，突然嘴里青烟袅袅，他急忙跑出去，灌了无数的凉水。稍微稳定后，刚要继续汇报工作，又是青烟袅袅。

此时，他已说不出话了，他像影视剧中从昏迷中苏醒的人一样，伸手要水喝，却说不出话来，别人又不知道，他再也没有活过来。算没算岗位殉职呢，我没有查过。

是不是因为，薛老师一边嘴里冒着青烟，一边查阅资料，还在访谈那些活着的当事人，他的这部史书便带有很多烟火气，记录的历史信息更丰饶一些。

为乱世写历史，写得乱一点似乎更好，太整洁了，有点彩排摆拍的嫌疑，欧阳修犯的就是这种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