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虎穴
最是想念儿时的除夕。
但凡要做点有意思的事,须得先营造热烈的氛围。世上诸事,概莫能外。比如过年,鞭炮一响,年味便有了。
年三十的清晨,我还在被窝里躺着,父母亲早早起床,杀鸡宰鸭,炖猪头,煮腊肉,忙得不亦乐乎。待一切准备就绪,方才点燃香蜡,恭请财神、祭祀祖先。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年正式拉开帷幕。
那时的除夕真冷啊!直到父亲放完鞭炮,我才磨磨蹭蹭爬起床,洗漱完毕,先去厨房里看腊肉煮熟没有。见我跑进来,母亲停下手里的活计,割下一大块骨头肉,把我的嘴里塞得满满的,然后把我赶了出去,省得我待在那里碍事。整个上午,全家人都忙个不停,只有我无所事事。最后,我只好跑出去和强子捡鞭炮玩。
到了中午,开始轮流吃团年饭。
团年饭先从我们家开始。菜都端上了桌,酒也倒好了,祭奠过故去的亲人,父亲让我去请祖母、二叔和三叔一家过来团年。待众人坐定,大人端起酒杯,小孩子端着茶水,先敬祖母,然后由小孩子轮流敬长辈。小孩子是坐不住的,总想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好跑出去玩,但团年饭实在太丰盛了,便耽搁了许多时间。大人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顿饭总要吃上好几个小时,母亲把菜热过好几遍后,这才吃完了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
下午,家家户户都开始贴春联。我和二哥在春联上抹好浆糊,递给站在梯子上的大哥。我在下面指挥,一会说“高了”,一会又说“低了”,说得大哥对我失去了信任,自己跑下来看了才放心。贴完春联,还要贴年画。这时,我早已失了耐心,看到有小伙伴在村西头疯跑,找个借口便跑了出去。
时近黄昏,大哥带着我与二哥、堂弟堂妹,去祖坟上给先人们送“香亮”。送“香亮”回来,便可以洗澡穿新衣服了。天气再冷,也要洗澡,有除秽迎新的意思。小孩子穿上新衣服,过年的氛围就更浓了,大人小孩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有的小孩子调皮,刚穿上新衣服就被鞭炮炸了个洞,这要放在平时,免不了挨一顿打。但那天是年三十,是个多么特殊的日子啊,小孩子都得了“免打金牌”。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刚才还惴惴的,见到大人终不敢打骂,心里有了底,一瞬间把大人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得胜般地又跑出去疯玩。
玩着玩着,不知不觉间,天就黑定了。小孩子是不喜欢夜晚的,那时没有电视可看,也没有焰火玩。年三十晚上要守岁,出“信”前不能上床睡觉,一家人会围着火堆嗑瓜子、吃米泡糖、扯“白话”。坐着坐着,便就着温暖的火光,倒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午夜时分,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迷迷糊糊地跟着去出“信”。父亲早已在各个方位燃好香烛,大哥点响鞭炮,母亲领着我们开始跪拜。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先在大门口磕头,再到堰塘边磕头,然后还要到田地边磕头。我们磕头时,母亲在旁边低声说着祈福的话。我心里想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神仙要拜啊。等磕完头,出完“信”,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外面的鞭炮声犹自响个不停,我想着明天一定要早点起床,先去给长辈们磕头讨压岁钱,还要快点去捡天井里没炸的鞭炮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