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霞诗歌读札
文/马 忠
如果说诗歌是诗人与世界的相遇,那么,读诗则是读者与诗人的交流。《大鹏文学》主编焦朝发兄通过微信发来《方霞诗歌(30首)》,嘱我写篇评论。我对方霞并不熟悉,只好通过诗人潜藏于文字中的情感,去探索诗人秘密的内心世界。细心赏读发现,方霞诗歌创作都是有感而发,有情而抒的,这些作品记录下了诗人至真、至善、至美的心灵情感波动的声音,以及她对真善美的理想和情愫的执着追求。
的确,诗歌与情感紧密相关,没有情感便没有诗歌抒情的方式。然而,不同的诗人往往会因自已的诗学理论和个性气质而采取不同的抒情方式,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突显自己的诗歌风格和独特的艺术特色。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曾在《人间词话》中说道:“有我之境,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很显然,王国维在此就中国古典诗词的抒情方式做了最为经典的总结和阐释。所谓“有我之境”的特征在于“以我观物”,此时的客体对象也因染上主体情感成分而成为“我”之表象,具有了“我之色彩”。所谓“无我之境”的特征则体现为“以物观物”,也就是说此时的主体处在一种近似于物的静观状态,让主体借助客观之物来获得某种意义和审美价值。无论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都是作者通过在意识中对现实的审美改造来获得的心灵自由,都是为作者抒发情感服务。以此来观照方霞的诗歌写作,不难发现其“有我之境”。
具体表现为,方霞在诗歌的内容创作上讲究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认为诗歌应该是最直接抒发胸臆的手段。因此,她的诗歌意境中除了其他意象,还有诗人形象这个特殊意象,诗人形象作为意境的一个因素、一个组成部分,与其他意象一起共同参与了意境的构筑,最为典型的当属《荆棘鸟》。“爱我吧/当我的生命为你枯萎/儿时的梦还颤抖在枝头/清新的叶子是爱情的芬芳/飘零的落红是爱的无情”,诗歌以第一人称叙述,以祈使句开头,叙述者通过“我”这个信号显式地出现了,于是,字里行间那份对生命和爱情的震撼,一下子击中了读者灵魂。结尾哀婉动人,“爱人啊/如果你在清晨的荆棘上/看见了露珠/请不要惊讶/它们原本就是我的泪”,诗人似乎在告诉我们:最美好的东西,只有用深痛巨创才能换取。如果回过头来逐一分解这首诗中“儿时的梦”“清新的叶子”“飘零的落红”“爱情的森林”“远山的寂静”“灰暗的天空”“美丽的虹”“山间小径”“泉水的叮咚”“午后的树阴”“黄昏的钟声”“清晨的荆棘”“露珠”“我的泪”等意象,我们发现,这些意象在构筑一首诗的意境中,有的是背景,有的是主象,有的是映衬,有的是点缀,诗人形象在意境中可以是主象,却未必一定是主象。由是,可将方霞诗歌意象为两类,一类是单一的诗人形象,如《行走于天地之间》《都市流浪者之歌》等,我们可以称之为“我”;另一类是杂多的其他意象,如《读我,隔着千年的尘埃》《莲叶的告白》等,我们可以统称之为“物”。其中的“我”承载着诗人的心灵内容,“物”也同样承载着诗人的心灵内容,可谓“我亦我,物亦我”。“我”和“物”形成差异,构成映衬,互补互释,相异相成,共同展示了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
我们说诗歌是一种主情的艺术,主观抒情性是其主要的审美特征,集中概括地抒发了作者对人生、万千景象的深刻感知和由衷咏叹的真挚情感,是诗歌创作的根本要求,这些在方霞的诗歌创作中,都能得到很好的贯彻与体现。首先从诗作的题材看,方霞诗歌大致分为记游、观景、念情、抒怀等。具体内容涉及爱情、生活、思考、感际等诸多方面,可谓题材丰富,意趣广泛,但首首句句“总关情”。例如:“从未如此凝望谁/除了遥远的你/但你的目光如此炽热/火红的玫瑰燃成了烈焰/灼伤了我的眼/也灼伤了往事/那些美丽的往事/一夜白头”(《凝望》),短促、有力,直抵人心。有人曾说,当代诗歌越来越少的是担当和责任,即便是对于小我的个体而言,也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厚重,使得当代诗歌创作总让人感觉一种漂浮的轻佻,了无生气。其实不然。“我身着绿色的长裙,拖着行李箱/穿过高楼挺立的都市大街/突然感觉高楼像一棵棵大橡树/正在打量一个穿越森林的小矮人/我猛地跃起,抖落胆怯和孤寂/骄傲的骑士向上拉了拉帽子/握紧心中的剑/又匆忙赶赴一个坚实的约定”(《错觉》)中方霞的“诗气”,通过分行文字的书写与她的精神血脉在某种程度上难得地交融在一起。从湖北到深圳,她的南漂旅途,以及源于故乡的乡愁、逐梦而来的爱情、在路上的异乡感和孤独感,等等,这些贴近内心又充满感动的诗句串联起作为诗人的精神气质——自然,豁达,于平实中现出不俗的志趣、于清纯处凸显抒情的感动。
方霞是一个善感的歌者,哪怕停在玻璃窗上的雨,也能引起她的无限感慨。“雨停在玻璃窗上/流逝的是如水的年华/留在眼眸里的只有/一个个晶莹闪烁的瞬间/像无数的星星缀满夜空/照亮人生的漫漫长路/从此,回忆不再孤独” (《雨停在玻璃窗上》),由此可以看出诗人内心的忧郁,正是这样的个性决定了方霞对诗歌的热爱和她诗歌的底色,她的诗歌基本上都是抒情诗,理想主义者浓郁的抒情成分让她的诗歌显得纯粹、温情、清洁。但是她的抒情又不是张扬的呐喊,也不是畏缩的呢喃,而是张弛收缩自如的情感弥漫。因为从本质意义上说,人的灵魂是永远孤单的,甚至是困绝的,人是永远无法感到充实丰富的。或许作为尘世中大多数的人来说,是无暇或不屑于思考这样的问题的,但作为精神旅途上的跋涉者和人类灵魂的代言者诗人,其孤独的生命体验会很深刻真实。西方的先哲曾说,人的内心是孤岛。而诗歌提供给人的恰恰是这一方面的补充,是这种困境的升华和照亮。请看《槐花小舟》:“与风赛跑,看不一样的羽翼/谁能最先起飞,跃过失望的深谷/飞过黄昏时迷茫的重雾/在春夏之交的黎明,像颗露珠/降落在童年庭院中清芬的槐花上/青青的槐叶小河般流淌/漂着槐花,一叶雪白的小舟/露珠的心啊,在小舟里疾速翻滚/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伸手扶住/把小舟轻摇,唱着那支熟悉的歌/清幽的浮云微笑着,频频回望”,这是在方霞所有作品中我最为欣赏的一首,它温暖干净,又饱含深情。我相信,这种感动来源于诗人的心灵和她对于生活诗意的理解以及敏感的捕捉。
由此可见,方霞的诗歌写作是一种自我的写作,内心的写作,用情很深很专的唯美写作。她的诗既没有当下易见的矫情造作,也不存在虚假的崇高或悲壮甚至不着异彩。所以,她的诗歌给人的另外一个印象是,于朴实自然与平淡中见真奇,在本色中追求深度。比如《白鹭》:“轻快洁白的羽翼/音符般,优美地掠过海面/层层碧波中/骤然升腾起激昂的乐章/更多时候,呆立在船舷上/静静地享受阳光/偶尔换个姿势/你是一首闲适的小诗/生命的真谛/你了然于心/于是,不必着急捕鱼/你把时间留给了思想”,诗人对于白鹭的画像,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另有深意。诸如此类的作品,诗意宁静而又淡远,恰似一幅意境闲远的画,层次色彩浓淡搭配和谐相宜,在自由的抒情和简单的叙述中完成了最有诗意的理想书写。方霞正是运用这种传统的抒情方式来抒发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深邃思想和独特情感。她采用传统的表现方式来表现事物,不仅有利于诗人情感的抒发,更有利于人们对诗歌的理解。虽然也有少数诗显得单薄拘谨,但不影响整体的审美感受,这由她的性情决定,也由她的文化背景决定。
总之,通过阅读作品,我们不难看出方霞作为一位抒情诗人,其抒情方式与其他诗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异,然而,正是这种看似没有差异的抒情方式却表现了方霞诗歌的特性——在传统中创新。一方面,这种常用的抒情方式让方霞的诗歌容易被大众接受,不装神弄鬼;一方面,诗人借用这种常用的抒情方式来反映自己的创新意识,“旧瓶装新酒”。但是,她又不同于与之同时代的大多数诗人,为了表现所谓的新内容,而去疯狂地追求各种新的形式。另外,方霞还是一位善于采用民间口语创作的诗人。她的许多诗歌语言朴实自然,浅显易懂。然而,这种浅而不笃、直而不白的语言却蕴含了深刻的思想。我认为这本身是诗歌表达的需要,也正是方霞诗歌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