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 洁
手机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东莞地区,几秒钟之内,我在脑袋里把通讯录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有哪个认识的朋友在东莞。
我在一个五六线地级市辖的县级小城里做小学老师,早年同校师范专业的许多同学都南下闯荡了,而我一直呆在小城里没有挪过窝。我明确自己是个念旧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即使偶尔也会被小城乏味的生活所累,却还是一年一年地过着还算安稳的时光。想到此,在濒临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我赶紧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带着浓浓南方口音的女声,她准确叫出了我的名字,正当我纳闷之际,她紧接着说:“小柔,我是雨非呀!”这句自我介绍,把我的记忆瞬间拉回读师范时的时光里去了。雨非的声音还在听筒里继续,我的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个有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来。那时我们同班,同宿舍,还是老乡,这三重关系,把我们变成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转眼毕业十年,当初雨非南下,那时还没有微信这么便捷的联络方式,起初,我们偶尔还打打电话,后来就慢慢断了联系,只隐约听说她嫁了个广东人。无论如何,她的来电,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激动和兴奋。
我放下手中还没备完的课,赶紧把家里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甚至煞费气力地把平时取暖用的小太阳都拔了电源,拆开扇叶,擦拭得洁净如新。整整搞了两个多小时的卫生后,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家,想到晚上,就能和雨非窝在沙发上,一边像学生时代一样窝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一边烤火,吃着小零食,想到这儿,我又心急火燎地跑到离家最近的超市选购零食,出门边走边打了个电话给同在小城上班的同班同学杨明,约着晚上一起涮羊肉。我依稀还记得雨非喜欢吃辣,于是又在小城里最好的火锅店预定了小包厢。
才下午五点钟,我就在火锅店门口等待着。此时店里还一片冷清。而我的心是热乎乎的。我在等待久违的老友,分别发了定位给雨非和杨明。远远看到一辆“粤”字开头的丰田车开了过来,车身布满长途跋涉后的泥点,我赶紧往前小跑过去,车停下来,果然是雨非。她下了车,我以为我们会有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甚至有些激动地提前取出小挎包里的湿巾,把手擦拭了一遍。已经太久没有热切地想要拥抱一个人,新鲜又温暖的感觉。原来,我是这么期待与雨非的相见。
雨非开门下来,我发现她明显胖了很多,学生时代的灵动感被一种成熟和丰满的韵味替代。她向我挥了一下手,“小柔,久等了吧,走吧,快进去。”说完就疾步走在前面,而我倒像是一个前来赴宴的有些手足无措的客人。我早就做好拥抱的手,极不自然地从紧裹着的大衣前面缩到了挎在肩上的小包上,赶紧跟上她,进了火锅店。
许是风趣幽默的杨明在场的原因,晚饭的时间不算太长,气氛也还算融洽,我和杨明期待中的关于南方工作或生活情景的讲述也没有出现,反倒是听到许多关于养生知识的讲述,我心中有些纳闷,却和杨明一起,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忙不迭地往雨非碗里放下涮好的羊肉。
杨明提前征询了我的意思,给雨非订了一个酒店大床房,并在电话里说等见了面问问雨非的意思,我嘴上说没问题,心里暗自打赌,这么久没见面,雨非肯定愿意住我家,一起窝着聊天,多好呀!我甚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放学回来的儿子一进门,看到我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妈妈,你是因为今天休假,所以这么开心吗?”我一脸得意地说:“妈妈最好的朋友今天要来看望妈妈了。”
在大家的脸都被火锅辣得红通通的饭后,杨明说:“小柔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好了,我也帮你订好了酒店,你看看想住哪都行。”
“我住酒店吧。”雨非说。
我的脸更红了,亏我没把自己暗自的打赌同杨明讲,不然他估计要笑话我好一阵子。
我心里有些遗憾,转念一想,雨非一定是开车太累了,住酒店里更舒适些。遂热情地邀请她和杨明一起去家里喝杯茶解腻。想到吃完火锅,喝喝茶,一起叙叙昔日往事,我的心因为刚才的小遗憾,又变得快乐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跟我上了楼,因为怕打扰到正在书房做作业的儿子,我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可我还没有拔出门上的钥匙,遂见雨非抢先就进屋去了,转头就问我厨房在哪里,我给她指了一下,她就径直进厨房了,并拉开我家厨房下的碗柜认真查看了一番,我和杨明一脸错愕。我赶紧招呼杨明先在沙发上坐下,去打开饮水机,烧好开水张罗着泡茶,又把下午买回的零食全都放在客厅桌上。
雨非从厨房走出来,她看着我倒给她和杨明的那两杯茶水说:“小柔,我给你做个试验吧”,我和杨明更惊讶了,不明白这个十年不见的好友,究竟想做什么。她快速从随身携带着的一个大挎包里取出一个水杯和一小瓶水,把那个小瓶子里的水倒进一些到那个杯子,又掏出一个小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粉末状试剂,试剂很快溶解,杯里的水却不见任何变化,清澈如许。我和杨明满腹狐疑地坐着,看着雨非。她又将我倒给她的那杯茶水倒了一些进那个小杯里,杯中的水旋即浑浊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儿子也被客厅里的谈话吸引,跑出来依偎在我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全然陌生的阿姨做着试验,一脸兴味盎然。我不知道我的昔日好友究竟想做什么,尽管学生时代,同学们时常说她性格有些古怪,可我们一如继往地形影不离,我觉得我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即使我们已十年不见,我仍有这份自信。
雨菲接着问:“你家没有装滤芯器吧?”我点头,她即刻给我普及了大约十五分钟的关于滤芯器的知识,又问:“你说滤芯器重不重要啊?”我忙不迭地点头。
“今天我车上刚好就带了滤芯器,我这就下去给你拿上来”雨非不由分说地就要下楼。杨明问:“要不我下去帮你?”
“不用不用,我是专业的。”说着她已拉开门下楼了。
我和杨明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不到五分钟,她果然返回屋里来,又走进厨房,竟像是自家厨房一般,熟悉极了。整个安装过程不到二十分钟,我和杨明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我遂追问儿子的作业有没有做完,并进书房检查儿子的作业。独自在客厅的杨明也跟进来,翻起儿子的课本,我们一起吐槽着今年的新课改。
雨非在客厅里唤我,我们赶紧都走出来。
“你看,就这么简单。”雨非一脸得意。
我搓着手,“这怎么好意思,这个多少钱啊,你快告诉我!”
雨非没有直接回答,笑着说:“我给你开个收据吧。”
我连忙说好。雨非又拉开她那个“魔法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收据本,飞快地写好,撕下一张收据递给我。
我一看上面的数字:“4500元”,心里咯噔一下,小城老师的月薪不过三千出头,这一个滤芯器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要高出许多,估计老公回来铁定数落,买这么贵的东西竟然这么草率。
“杨明你要不要也装一台?”雨非问。
杨明忙不迭地摇头,“我家才刚装不久。”
我微信的钱不够转帐,杨明帮我转了一部分,这才付清了滤芯器的钱。
雨非装完滤芯器,开好收据,就说自己累了,就回了酒店,杨明也回家了。督促儿子洗完澡睡下,老公因为要值班,也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响得分外大声,天地间的安静铺天盖地压下来。
桌上的那杯茶早就凉了,雨非一口茶都没喝,零食也一口都没动。想起学生时代,她多么爱吃零食啊。我们时常手拉着手一起去宿舍前面的小卖部里买五角钱一包的辣条。你一根,我一根,吃得那么欢快。
我把小太阳开到了最高的三档,热乎乎的光亮瞬间把我独坐着的影子放得好大,我拉过沙发上毛茸茸的厚毯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了起来,还是感到刺骨的寒冷,冷得直打哆嗦。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冰凉的泪水已布满脸颊。我埋头在厚厚的毯子里,生怕哭声吵醒早已熟睡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