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靖山
在实现超越的路上,我们快意飞奔于丛林般的楼宇之间,疾跑在蜘蛛网似的高速路上。风拽去我们的衣裳,我们祼着身体,脸上闪出得意。因为跑得太快,我们把灵魂甩在后面,空壳而行!
慢点跑吧,等一等我们的灵魂。
歇一会吧,读几本书,吟几首诗,沉淀一下浮躁的心。不要忘记我们是从古老的诗国走来。
三千年前的西周,已寻觅不到她的残砖片瓦,而一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爱情之诗,世代传诵。楚国的郢都早成废墟,而屈原的《离骚》成为楚辞的巅峰。白居易早已作古,而他的《长恨歌》《琵琶行》令后人咏叹哀伤。
如果人世可以穿越,我一定偷窥“在河之洲”追逐幸福的男女,为他们的甜蜜献上一首四言诗。我一定赴楚湘大地,拜谒屈原,倾听他忧国忧君,愤世嫉俗的铿锵之语。一定会去长安,相约白居易到马嵬坡,写一首诗,悼念杨玉环这位不幸的美人。
然而,这只能是梦幻。
但,应该感激梦幻。没有梦,宋玉的《神女赋》从何而来?没有梦,曹植的《洛神赋》在哪里?没有梦,也不会诞生“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的比兴手法,更不会有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人生无梦,生命苍白。
诗与远方。远方者,心灵之家园。
在这个心灵之家,缠绵的诗句,让一个民族世代铭记:“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同饮长江水。”美丽的诗情,令人泪眼潸潸:“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苦涩的诗句,让人望到一位君主的痛苦与无奈:“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读点古诗,让心宇广阔。一人独酌,并不寂寞,可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以避开纷扰,“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人们汲汲于富贵,日夜烦恼。不要忘记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赋》中的开悟:“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读点书,沉淀一下狂野与虚妄的心,知道有所敬,知道有所畏。知晓先哲管子的警告:“仁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记得初中时的一个傍晚,我读完巴金的小说《家》,仿佛置身一座散发着霉味的坟墓,我为书中觉民的悲惨命运淌下悲伤的泪水。是时,正值薄暮,窗外苍茫,令人惆怅。
不知为什么?这一幕一直烙印在记忆的深处。多少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读书而产生的人文情结。
还记得在知青岁月,我时常一个人躲在偏僻之处,朗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读到动情处,放下书,朝山林呼喊:“玛斯洛娃,我爱你!聂赫留朵夫,我恨你!”
后来,在读了更多的书后,我知道如果不读书,人会成为半人半兽。作恶的时候,比野兽还凶残。后来的后来,在温饱之后,住上高楼,开上轿车,我发现许多人整日飞奔,不知所之所终,俨然成为一群群披着现代化的野兽。如孔子之所描绘:“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慢点飞奔,等一等我们的灵魂!我们从周口店的龙骨山走来,从巴蜀的三星堆走来,从秦川大地走来,从河洛走来。我们每走一步都是辉煌,每个行程都是历史的必然。我们曾经对传统文化有过太多的否定,庆幸今天我们对先前的愚昧与幼稚进行了否定。
静下心来吧,背点美丽的诗,给自己的生命添点诗韵。这样,旅游沙海的时候,我们可以吟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想象王维《使至塞上》上时的环境与心境,想象千年之前的驼队与烽燧的狼烟,不至于仅仅沉湎于羊肉和烧酒。旅游法国的时候,何不去“巴黎圣母院”,在古老的钟声里,想象雨果在《巴黎圣母院》小说里的痛苦呐喊。或者在巴尔扎克的雕像下,朗读《高老头》和《欧也妮·葛朗台》。否则,一无所知,眼里只有美食和金店。旅游英国的时候,何不盘桓在泰晤士河畔,寻觅百年前《雾都孤儿》的身影。
万物生生灭灭,朝代迭次更替。弃我去者不可留,永久留存的只有文化。
不要漠视《四书五经》,她是中华经典,绝非僵死的古籍。《大学》一文虽然仅几百字,受益无穷:“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样的教诲,岂不是东方的《圣经》?!
要知道,以色列人在数千年流离失所的岁月里,他们无一日离开文化故里《旧约》,他们一生与《塔木德》形影相随!
要知道,文化符号是一个民族的骄傲,正如印度女人的沙丽与男人的头巾。正如日本人的和服。
要知道,铸造一块金锭只需几分钟,而铸就与形成一个民族的文化体系需要数千年,乃至更长。
历史告诉我们:未经沉淀而速成的东西生命从来有限!
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在名利场奔跑的时候,回望我们的文化故里,从中汲取前行的智慧和力量。
当你的欲望不可遏止之际,请读一读老子的《道德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老子的戒言让人从利令智昏中有所警醒,行止于底线。
要知道,老子早就警示:“揣而锐之,不可常保!”
当你哀叹命运不济,时常伤春悲秋,陷入烦脑,无以自拔时,欧阳修的《秋声赋》可以帮你解脱:“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
当你自谓怀才不遇,哀叹不已之中,苏轼的《贾谊论》告诉你“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在先秦时期的百子时代,中华文化的天空群星璀粲,为中国今天的强盛与腾飞铺垫了巨大的文化力量!
慢点飞奔吧,世界文化殿堂巨大辉煌,不要从它们身旁飞奔而过。
每一部经典都闪耀着美和丑,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人类的精神财富,都让我们心灵受到震颤。让我们从愚昧走向理性,让我们从冷酷与薄情到充满仁爱,惠及万物。让我们知晓痛苦是人生长期必须与必然的体验,而幸福永远稀少。让我们知道人性的复杂,一生都在自我博弈!
黑格尔的《逻辑》缜密了人类的思维。卢梭的《忏悔录》让人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告诉人们:人类的一切心理疾病都是社会环境的产物。恩格斯的《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透视社会发展的轨迹与规律,引导人类走出迷茫。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曾写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金作坊的老人,用几十年从金作坊的尘埃里筛出的金屑,打造了一枚金蔷薇。
在实现中国梦的新时代,我们多么需要像马克·吐温笔下的老金匠那样,在文艺的作坊里,用古老的匠人精神,打造出一枚枚“金蔷薇”,美丽中国!美丽我们的人生!
慢点跑吧,等一等我们的灵魂。在欲望的飞奔中,不要把自己变成富裕的痞子、任性忿懥的喷子、无知而傲慢的巨婴!
慢点飞奔吧,请等一等我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