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侠
那年回家看母亲,走的时候母亲又给我满满当当装了一大包,什么手工挂面、自家地里种的小青菜、手工磨的豆腐、自制的辣子酱……女儿在一旁说:“这包比来的时候装得还多,妈妈是鬼子来扫荡了!”
母亲在一旁笑,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奔进屋,拿出一个小纸袋塞到我包里。回家以后,我打开纸袋一看,是一双绣花鞋垫——米黄色的底子,上面的红花绿叶鲜艳夺目,花心里还藏着两个字“平安”。
细看这鞋垫,虽然配色很漂亮,但做工却有些粗糙。我想这一定是母亲在街上买的廉价货。虽然母亲的手艺一向很好,但近些年眼睛已经花得厉害,绣花这样的细致活,是再也做不了了。因平时没有铺鞋垫的习惯,母亲的这双鞋垫便被我放在柜子的底层,这一放就是好几年。
直到今年入冬,我在网上淘到一双靴子,偏大,穿上走起路来后跟直掉。我突然想到了母亲的那双鞋垫。找出垫在新鞋里一试,柔软厚实,正好合脚。
那天我将鞋垫洗了晾在阳台上,正好姐姐来西安,看到这双鞋垫,惊讶地问:“这鞋垫你还在用啊?”我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姐,还笑着说:“妈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不爱垫鞋垫,还专门去买一双来给我。”
没想到姐姐说:“这不是妈买的,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整整绣了一个月。我有几次去,都见她在那里穿针,针眼太小,她就在桌上铺一张白纸,眼睛几乎贴到针眼上,还是看不见,就只好一下下乱试。我在一边悄悄看,那一次,她好像试了几十下,终于把针穿上了,高兴得跟孩子似的。”
小时候,在我们用过的书里,常常夹着许多母亲剪好的大大小小的纸鞋样。天气晴好又不忙的时候,母亲就会找一些旧床单破衣服之类的剪成一块一块,在一块门板上刷上糨糊,然后把布一层一层粘在上面,放在太阳下晾干,这就成了袼褙。
晚上,母亲在灯下开始衬着鞋样,在整张大片的袼褙上剪下一个个鞋底,再用一片大些的布蒙在鞋底上,粘好,接下来用棉线或线丝穿过大针,在鞋底上沿着边一针一针绵密均匀地纳出针脚,最后再在中间部位画上花,再一针一线地慢慢绣出花的样子。
母亲只认得些最常用的字。“平安”这两个字一定是她让别人在布面上写好,然后再一针一针地绣上去。“平安”是她对我的叮嘱。有时候,我因为忙,很长时间没有给母亲打电话。还不太会用手机的她,便会给我打过来,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她就心安了。
年迈的母亲,没有什么能够给我,只好把她对女儿最朴素的爱,都绣在一双鞋垫里。那些爱,在我毫不在意的目光中,在我的脚底下,一定被踩疼了,如同被我忽略过的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