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 梅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 秽,带月荷锄归”。乡下的月亮都是透明的, 晶莹透亮,似水。城里的人虽然繁忙,夜归也 是常有的事,但满目的霓虹灯早让人眼花缭 乱,心目中还哪有月亮的影子。
童年的小村庄,在如豆的煤油灯光里,天 上的月亮真是太明太亮了,那时候的小孩子怎 忍心在那如水的月光里睡去,随便扒拉几口 饭,便呼朋引伴,在生产队喂牛的饲养棚外的 土堆上或者红芋秧子垛旁开始做游戏了,直到 母亲一声声唤一遍遍催,才在夜深人静的月光 里,依依不舍地散去。 “月老娘,搬板凳,搬不动,叫哥送,送 到家,烙油馍,卷蚂虾,噗哒噗哒吃俩仨”, 这童年的歌谣,至今还记忆犹新。如今,我 常常一个人走在颍河大堤上,伴着这如水的月 光,想着那年那月那夜晚的故事,依然倍感亲 切。
是呀,日新月异,时代不同了,社会飞快 发展,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只有这月亮。“今 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百年 来,祖祖辈辈飞天的梦想,早已实现,“嫦娥 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时代也已经 过去,嫦娥如今能非常方便地随宇航员回娘家 看看,看看家乡的变化,看看亲人的后代,那 肯定又是一番“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 处来”了。
家乡人没有忘了嫦娥,很多地方对月亮的 称呼,都与嫦娥息息相关,诸如素娥、金娥、 婵娟等等。如今哪个开发的景点没有月亮,三 潭印月、象山月夜、桨声水月、华严月色、黄 山仙月、石湖串月、二泉映月、庐山沐月、卢 沟晓月、洞庭秋月……就是那八竿子打不到月 影的地方,也与月亮挂起了钩来。正如鲁迅先 生当年说的,只要翻开任何一部县志,总能找 到该县的八景或十景,实在没景的,几个文人 凑吧凑吧也能整出些“远村明月”“萧寺清 钟”“古池好水”之类的名目,于是一个荒 村、一所破庙、一口老井,都成了名胜……
文人墨客都是爱月的。“峨眉山月半轮 秋,影入平羌江水流”;“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灯前笑说归来夜,明月 随船送到家”……丰子恺先生《人散后,一钩 新月天如水》的漫画,更是让人过目难忘,那 卷起的芦帘,那窗边的小桌,还有那桌上的一 把壶、几只杯,伴着那天上一钩新月,真是美 不胜收的人间仙境呀。
最爱月的当然还是李白,醉酒江中捞月的 传说,让李白的死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这位爱月的诗仙有一次去拜见宰相,递上的名 片竟然写上“海上钓鳌客”五个字。宰相虽然 也是垂钓爱好者,但从来没有用海竿钓过鳌, 于是就问李白:“先生到海边钓鳌,以何为钓 线?”李白回答说:“以风浪逸其情,乾坤纵 其志,虹霓为线,明月为钩。”宰相不知道这 明月钩上用的钓饵到底是面团还是蚯蚓,于是 又问道:“以何做饵?”李白笑笑说:“以天 下无义气的丈夫做饵!”
月亮的传说太多,从小到大,我都是在月 亮的传说中成长的。至于月亮的味道,我是从 母亲那里听来的。小时候每逢中秋节,就记得 母亲不爱吃月饼。其实,不是母亲不爱吃,是 舍不得吃。因为那时生活拮据,母亲把仅有的 一点香一点甜,连同一腔母爱全都毫无保留地 塞给了孩子们。
有次,不谙世故的我轻声地问母亲,不吃 月饼吃啥呢?母亲说,吃月亮。我们笑了,月 亮,哪能吃,又咋能吃得到呢。
长大了,才知道月亮真的可以吃,不然, 苏东坡咋有“小饼如嚼月”的诗句呢?等我们 都有了自己的家,母亲又告诉我们,月饼真 的很好吃。我知道,此时的母亲喜欢的不是月 饼,她喜欢的是那种团圆的氛围。 年年中秋节,我们兄弟姐妹都会像小鸟归 巢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小家里回到母亲身边, 坐在母亲周围,听母亲讲那老掉牙的中秋节故 事,看母亲把月饼切成一个个尖尖的小牙,再 一块块分给我们,分给我们的孩子。母亲喜欢 一家人同吃一块月饼,共享那一丝丝香、一缕 缕甜。那月饼在母亲手里,就如同一轮圆圆的 月亮,母亲说的月亮的味道,就应该是这月饼 的味道。 至于听月,是我在整理旧书刊时看到的。
那是发生在明朝万历年间的事情,当时福建泉 州晋江县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叫邱应仪,丈夫 黄志清在翰林院任编修,很有名气。同族的一 位富商建了一座新楼房,落成时就请黄志清 给他的楼房题写一块匾额。黄志清当然不好推 辞,于是就借用南宋诗人陆游“小楼一夜听风 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意,题写“听雨 楼”三个字。
可是由于黄志清太大意了,竟挥毫写下了 “听月楼”三个字,大家一看,这有望月的, 有赏月的,也有踏月的,哪有听月的呀。黄志 清自己也很难为情,打算重写。没想到一旁的 妻子邱应仪过来解围了,她说怎么没有听月 的,取名“听月”,真是妙极了。并随口吟出 一首《听月诗》:
“听月楼头接太清,倚楼听月最分明。摩 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乐奏广寒声 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偶然一阵香风起, 吹落嫦娥笑语声。”听到这里,黄志清才想起 来,辛弃疾确实有一首这样的《听月诗》,当 时一急,怎么就忘了呢?经妻子这一说,黄志 清再看看“听月楼”三个字,咋看咋顺眼,咋 看咋有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