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朝辉
在城里,也能听到蛙声。然而,我喜欢的还是“草根水肥噪新蛙”的意境:青草池塘,绿水荡漾,蛙声处处。这样想着,我好像回到了春天的乡村。
和煦的晚风轻轻拂动着鹅黄柳枝,田野上还残留着稻草米饭的清香,水湄草色渐渐暗淡下去,觅食一天的鸡鸭走向笼舍,耕牛走向牛棚,温顺的黄狗蜷曲着身体守候在大门旁,农舍次第亮起柔弱的灯盏,藏在树林的月亮刚刚探出脑袋,蛙声就开始接替白天鸣啭的鸟声了。不知是哪一只青蛙最先开口,顷刻,无数青蛙一齐合唱。你想,沉默了一冬的青蛙,又饱吸琼浆玉液,音色该是多么圆润。一串串动感的音符跃出水面,飘过竹林,从老屋的瓦缝、土墙漏洞、门窗罅隙涌进来,如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雄浑磅礴,如千军万马号角吹响的激昂慷慨,又如湛蓝海面潮水滚滚的波澜壮阔。潺潺的溪流,浅唱的虫声,警觉的狗吠是伴奏,与蛙声相比,就像独木之于树林,米酒之于白干。
这样,一池春水,搅扰得四处沸腾;静谧的乡村,撼动得左摇右晃;深邃的夜空,闹腾得繁星满天。也许,一处蛙鸣本就对应一颗星吧,或邈远,或逼近;或晦暗,或明晰;或低沉,或高亢;或细腻,或粗犷;或温婉,或豪放。说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演奏会一点也不为过。天空就是帷幕,水面就是舞台,众蛙就是歌手兼鼓手。虽则没有光影绚丽的舞台,没有权威的指挥,没有刻意的彩排,但它们有的是饱满的激情、精湛的演技和永远也不会喑哑的歌喉。
夜色阑珊,循着蛙声,我仿佛看到曙光微亮,稻田秧苗青青,拔节抽穗;菜园豆角曳地,黄瓜上架,辣椒累累,茄子紫透,番茄大红;山岭桃红梨白茶绿藤紫。徜徉于蛙声之中,嗅着水草的味道,尘俗渐行渐远,内心极其澄澈。
谚语云:“蛙鼓唱,忙种秧。蛙鼓蹦,稻花香。”蛙声是青蛙恋爱的语言,本来就是浪漫的。后来,农民们把它作为农业生产的信号。“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千年前的辛弃疾早就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浪漫而现实的图画。只是,如今的乡村,野草疯长,田地荒芜,年轻一代的农民还有几人愿意守望稻田?当然,我也只不过是一种“读书改变命运”式的冠冕堂皇的逃离。回不去的我们,回不去的乡村,只是心底仍然放着过去的乡村。
旧居楼下,一泓浅水,曾有几点稀疏寥落的蛙声,虽则不如乡村蛙声来得热烈,然而无数夜晚,我在那几点蛙声中,越过千山外水,梦回故乡……
又是春天,又是乡村蛙声正盛的时候,还真想念那几只陪伴过我的青蛙,不知它们流散到了哪里,可否安好?我曾在它们的歌声中遥望故乡,也希望它们找到原乡,在青草池塘碧水盈盈处自由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