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葛白水
小时,常贪玩于清江柳荫下小水潭。清江 边的孩子,没有不爱耍水的。大人很是担心我 的安全,每每偷跑下水后总挨打,盼望着我将 来在山外有出息,因此,我就有了个乳名:江离。
我的家乡的村头有一条小溪,小溪的水不 紧不慢的注入了清江。我是吸吮它的乳汁长大 的。我也常常坐在溪边岩石上,看着清江上的 船,那船有如柳叶形,这船中间宽两头窄,船 尾还有一片竹席卷成拱形的篷,盖着舵把儿。 破了格的船舱和直着的篙,真像柳叶的茎脉。
前浆后舵,桨篙并用。两侧船帮是渐伸的弧线, 看起来像土家人织西兰卡普的线梭。那山像是 经线,那水似纬线,赶峡的船儿就这么穿来穿 去,像织锦。
小溪它没有名字,它只是一条无名的小溪。
记得小时候,姐姐从学校带回一本地图册来, 指着上面弯弯曲曲的蓝线,告诉我这是长江, 那是黄河的时候,我要她告诉我,哪儿是我们 村头的小溪。姐姐说,小溪太小,地图上是没 有的。我硬是不信,吵着要她给我找出小溪来, 差点把地图撕坏了。姐姐说,等江离长大了, 就知道了。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每当思念故 土的时候,竟还像孩提时那样,对着房间客厅 的地图揣摩着无名小溪的位置。
那是一条涓涓细流,看不见泛起的浪花, 听不到哗哗的水声,只是默默无闻地流着。干 旱的时候,它缓缓地流进田里,滋润着枯萎的 禾苗,使它们重新抬起萎黄的头来,变得青葱 葱的。劳作归来的人们,来到它的身边,捧起 清澈的水来喝上一口,疲劳似乎被赶跑了,脸 上露出甜甜的笑意。然后,清一清嗓子,粗犷、 豪放的土家山歌便从嘴里流出:“隔河望见姐 爬坡,打个排哨姐等我,姐儿听到排哨喊,脚 瘫手软难上坡……”
夏日的傍晚,老人们在溪边的树下聊着白 话,小伢子们在溪里打着水仗,姑娘们在溪边 洗衣服,嘴里哼着好听的歌儿,调皮的小伙子 们却爱乘人不备,向溪里投一个石子,溅起一 簇水花,打湿了姑娘们的衣服,于是便招来一 阵笑骂。夜深了,小溪流进了忙碌了一天的农 人的心田。
记得有一次,我问父亲,这小溪不停地流 着,流到哪里去了呢?父亲说:“别着急,等 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的……”
“那我什么 时候才能长大呢?”
“喝小溪的水,离开清 江了,很快就会长大的。”
小溪的水终于把我养大了,我也从此离开 了清江,我成了真正的“江离”。我来到大江 边,来到海滨,来到湖畔。我终于找到了小溪 的去处:在江河的合奏中,我听到了它的旋律; 我在湖海的波涛里,看到了它的活力;在我的 生命里面,不也流淌着它浓浓的血液么?我没 有离开小溪。
我崇敬大海广阔无垠的胸怀,我赞叹江河 奔腾澎湃的气势,但在我心中,永远深深铭记 着家乡村头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