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菊梅
在沈阳大帅府内，最出名的房间就是“老虎厅”了。大帅张作霖在世时，此房间因摆放其拜把兄弟汤玉麟所送的两只老虎标本而得名；少帅张学良主政时，此房间因他在这里枪杀了父辈重臣杨宇霆和常荫槐而声名远扬。现如今，凡来帅府参观的人都想一睹“老虎厅” 的真容，看着屋内根据当年照片制作的原状复原陈列，指点着走廊内关于“杨常事件”的展示， 观众一定会觉得通过这些内容已经了解到了事件的真相，触摸到了历史的脉搏。但有谁真正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张学良大权在握，何以非得选择在自己家里枪毙杨、常？他难道不忌讳这样做自己的府宅会变成人们通常所说的“凶宅”吗？
众所周知，杨宇霆、常荫槐曾在奉系政权中名噪一时，是张作霖主政时期位于权力中枢的重要人物。其中，杨宇霆是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兼东三省兵工厂督办，可谓权倾朝野， 是张作霖手下的红人；常荫槐则担任过奉天全省军警执法处长、京奉铁路局长、全省清乡督办、交通部次长代理部务等职，一直受到张作霖的重用和提拔。张作霖去世后，二人以“父执” 自居，觉得张学良少不更事，压不住阵脚，因而结党营私、飞扬跋扈，完全没把张学良放在眼里。杨宇霆对张学良谈话“一如训饬子弟”， 常荫槐则经常在私下里流露对张学良的不满。不仅如此，二人还私自购买武器，装备军队， 并公然反对张学良东北易帜。在张学良宣布易帜的盛典上，张学良和与会贵宾合影时，杨、常二人拒不参加照相，公然夹着皮包愤愤而去， 让张学良十分难堪。后来，二人又密谋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常荫槐为督办，要求张学良当场拍板，即行签字。杨宇霆和常荫槐咄咄逼人的态势，终于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推向了顶峰。就在杨、常二人逼张学良签字的当天晚上，即1929 年1 月10 日晚7 时许，这座一向幽静的宅院的老虎厅内，突然传出了几声急促而清晰的枪声，震惊中外的“杨常事件”发生了！
应该说，张学良要除去杨、常二人的想法早已有之，已经酝酿多日。一般来讲，人们可能会觉得张学良作为当时主政东北的最高领导，他想逮捕并处死杨、常二人，可以采用多种方式、多种手段，但事实上，对他而言这么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之所以偏偏选择在自己的府宅内做这件事情，从以下几个方面综合考虑，才能窥视到张学良内心的想法。
首先，杨、常的飞扬跋扈和抓权行为，在张学良看来是影响东北稳定或者说是影响自己政权稳定的一个巨大隐患，如果任其发展下去， 东北将会政出多门、混乱不堪，这是日本侵略者最欢迎的。而杨、常甚至也有可能步郭松龄反奉事件之后尘，最终导致东北军事不稳，社会动荡，张氏政权旁落他人之手。为防患于未然，他吸取了郭松龄反奉的教训，觉得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以致牵连无辜，造成对社会和生产的极大破坏。对于计杀杨宇霆、常荫槐于沈阳大帅府，张学良晚年曾自我解释道： “是惟恐杨、常效仿郭松龄故事，再造成另一次争战，而及早遏止。”张学良曾放下豪语：“我从不为我自己杀人。”诛杀杨、常两人，能够遏止有可能发生的战乱，使东三省千万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司马法•仁本》有“杀人安人， 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张学良深谙此理。宋人罗大经曾说：“诛一人，所以全千万人”。张学良诛杀杨、常所以全千万人，此之谓欤？
其次，张学良也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处理这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杨、常二人尽管和张学良政见不同、行为相异，但他们毕竟属于父一辈的有功之臣。张学良本想通过政治手段解决， 给他们高官厚禄，但二人对此却不买账。尤其是杨宇霆，张学良任命他为东北保安委员会委员，他不干；让他当黑龙江省军务督办，他也拒绝；让他下野出国考察，他更不同意。通过军事的手段解决，将他们抓起来审判，张学良又没有充分的、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对他们进行定罪，很难操作。在张学良而言，既想除掉杨、常，却又觉得一切合法的手段都无法实施，考量之后的结果只能是采取非常手段。而所谓的非常手段，当然就是秘密的、突然的袭击了。
张学良知道，除掉杨、常，一定会有一些元老重臣表示反对，因而此事他无法和更多的人进行商议决断。据张学良晚年口述历史可知，预伏枪手，枪杀杨、常之前，张学良只与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秘书厅厅长王树翰商量过，王树翰以为断不可行。王认为张学良所持杀杨、常之理由不足以服众，并举出《孙子•正法》“罚无度则戮而无威”，提出以东北现有的局势，打击树仇，则团结安定无望，况且缺少大气磅礴，也不是逐鹿中原者的器宇。王氏告诫张学良要切记“忍！忍！忍！”张学良为之犹豫，但难抑盛气，他没有觉悟到喋血后将如何自圆其说，又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苦于“问计无人”，只好和妻子于凤至商量，他曾想把杨宇霆关起来，不想杀他。但于凤至说：“你能关得住他吗？张作相等人为他求情，你是放还是不放？”正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这话让张学良下了决心。最后两人一起在卧室内以抛掷银元的方式，来决定杨、常之生死。三次投掷，都是可行。但即使按卜卦指示，下定了枪杀杨、常的决心之后，张学良也不能以大张旗鼓的方式公开来逮捕杨、常。
最后，当机会突然来临时，张学良当机立断，选择了在自己府宅内枪杀他们。1929 年1 月10 日下午，杨、常二人双双来到帅府，就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一事，对张学良咄咄逼人， 杨、常二人的行为，即为张学良由此痛下此决心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心理作用，他决定在帅府下手，除掉杨宇霆和常荫槐。
至于这样做是否会让自己的府宅变成人们通常所说的“凶宅”，张学良大概并没有考虑。因为张学良一生都不信鬼神，和张作霖不同， 他没有任何迷信思想。他生前研究过儒学，研究过佛教，最后皈依了基督教。连他夫人赵一荻都说他是三教九流，对什么都感兴趣。枪杀杨、常之前，他之所以选择抛掷银元测二人生死，只是因为“问计无人”，仅仅是想求得一点心理暗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