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科

因潇湘二水在境内汇合，永州自古雅称“潇湘”，是一座文脉深厚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有人说，“永州是一本书”“永州是一座露天博物馆”。摩崖石刻就是这本书中“最厚重的章节”，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它兼具历史、文化、艺术、生态等美学价值，与山水相融、与历史相通、与名人相随、与文学相连、与书法相映，呈现出“大、精、美”的特点。

规模大

此处的“规模”含义有三。一是数量大。中国的碑刻大多集中在陕西、山东、河南等北方地区，南方成规模的碑刻群很少。而永州摩崖石刻历经唐代兴盛、宋代流衍、明代追摹、清代考据的千年累积，形成了50余处摩崖石刻群景观，现存古摩崖石刻2000余方，其中浯溪、阳华岩、朝阳岩、玉琯岩、月岩、淡岩、月陂亭7处摩崖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所存摩崖石刻以湖南为多，湖南所存石刻以永州为最，其中浯溪碑林为“南国第一摩崖”。摩崖石刻的年代之早，数量之众，名家名作之富集，精品孤品之荟萃，全国独一无二。二是字体大。在永州摩崖中，最小的字径仅1厘米，最大的榜书高达9米，榜书大且多是又一特点。位于玉琯岩的石刻“九疑山”和位于浯溪的“圣寿万年”“三吾胜览”榜书可谓精品。“九疑山”三个字，每字均有1.7米见方，笔笔遒劲有力，从中可见古人对大字的把握能力和独特审美观，乃道州刺史方信孺作。“三吾胜览”，行书，规制50厘米×320厘米，明嘉靖二年（1523年）永州知府黄焯书，笔力刚劲挺拔，用笔结体非常老到，字字气势磅礴吸人眼球。“圣寿万年”，楷书，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祁阳教谕阎士麒书，字体大小因高低不同而稍有差异，因而从地面上看，每个字都一样大，大约2.25米见方，可见古人的智慧。据统计，永州摩崖中字径达30厘米的石刻上百方，尤其道县月岩石刻中甚众。三是气场大。“三颂”鸿篇巨制，辉映于山水间，汲天、地、人之灵气，呈阳刚、质朴、野性之美，展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气，震古烁今。《大唐中兴颂》全文332字，高300厘米，宽320厘米，字径约15厘米。《大宋中兴颂》全文948字，高452厘米，宽710厘米。《大明中兴颂》全文381字，高260公分，宽310厘米。欧阳修称《大唐中兴颂》“字尤奇伟，而文辞古雅，世多模以黄绢为图障”。清代尤珍《题磨崖碑》诗：“有客示我《磨崖碑》，一幅之广径丈围。观者动色共叹赏，高文大字何瑰奇。”

品质精

区别于全国其他区域，永州摩崖石刻的特色鲜明，品质精良。现状遗存分布成线成片。如潇水沿线的九嶷山摩崖、含晖岩、淡岩、朝阳岩，湘水之畔的狮子岩、拙岩、浯溪碑林，分布于水流之侧的还有阳华岩、寒亭、暖谷等等；而城市周边的摩崖石刻以及隐藏在山野间的摩崖石刻，连接起来呈现片状特点。时间顺序呈阶段性。唐代开辟的摩崖石刻有浯溪碑林、阳华岩、朝阳岩，“盛唐气象”为永州注册了灿烂的“不动产”。宋代的摩崖石刻大放异彩，诗词题记，随处可见，观赏上出现了《云林石谱》，古琴上出现了《潇湘水云》，更在绘画上出现了集诗、书、画于一体的“潇湘八景”。明代摩崖石刻体现追慕前贤，受理学思想影响，官员看重以文载道，移易风俗，历任永州知府，大多能诗工文，推崇先贤遗绪，往往刻石纪咏，诗文颇丰。清代兴盛考据学，在金石学上相映呈现，金石学著作丰富，如王昶《金石萃编》、瞿中溶《古泉山馆金石文编》、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宗绩辰《留云庵金石审》、叶昌炽《语石》，延及民国，柯昌泗《语石异同评》、杨殿珣《石刻题跋索引》等等，无不有大量篇幅与永州摩崖相关。作品内容呈现“异代同题”的独特文化现象。浯溪碑林的碑刻一半以上都与元结有关，一崖同刻《大唐中兴颂》《大宋中兴颂》《大明中兴颂》，引后世文人写诗评碑、论人记事，抒发对国家强盛的赞美与喜悦之情，可谓一曲“石头上的颂歌”。朝阳岩因《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得名，后人以先贤、寓贤为主题续写。玉琯岩在九嶷山舜源峰下，有石刻20多幅，均指向纪咏帝舜。月岩以纪念周敦颐和理学为主题，纯粹鲜明。月陂亭紧临甘棠村，又有文天祥的“忠孝廉节”榜书，其主题是甘棠人文与忠孝。摩崖石刻诗词题榜可称为“石头上的文学史”。浯溪现存石刻505方、诗刻在230方以上，朝阳岩石刻154方、诗刻80方，阳华岩石刻43方、诗刻12方，拙岩存石刻32方、诗刻26方，石刻上丰富的诗刻、记文、题刻、榜书，足以弥补纸本文献的不足。初步估计，文学主题占永州摩崖总体书写的一半以上。书法艺术价值巨大。永州摩崖石刻书法名篇以颜真卿唯一的摩崖石刻书法——《大唐中兴颂》为绝世瑰宝，因“文”“字”“石”奇，世称“摩崖三绝”，是文学表达与书法畅意的完美融合。此外，还有蔡邕、瞿令问、张子谅、怀素、苏东坡、黄庭坚、米芾、文天祥、范成大、杨翰、何绍基、吴大澂等历代书法大家的石刻传世，这些书家的亲笔真迹，迄今照人心腑。历唐、宋、元、明、清、民国六时，汇篆、隶、楷、行、草五体，聚400余位在中国古代书法史上有影响的书法家留迹，丰富的书法元素，还有诸多孤本绝迹，竞芳于潇湘大地，形成了一部浓缩的书法艺术史，堪称“一座石头上的书法博物馆”。中外文化交流的独特史料。永州摩崖石刻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就是越南使者的石刻，地方志里没有记载，其他文献鲜有提及。今所见浯溪碑林中越南朝贡使节诗刻，共五人五方，依年代先后为：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阮辉莹的《题石镜诗》，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郑怀德的《无题诗》，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阮登第的《无题诗》，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王有光的《无题诗》和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裴文禩的《无题诗》。这些对于研究历史上中国与东盟之间的交流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形象美

永州是荆楚至岭南的水路要道，摩崖林立、岩洞密集、水清石青、树木葱茏，水石之美，令迁客骚人钟情于此。虞舜、司马迁、李白、元结、颜真卿、怀素、柳宗元、刘禹锡、欧阳修、陆游、苏东坡、黄庭坚、米芾、宋迪、杨万里、文天祥、王阳明、王夫之、顾炎武、徐霞客、何绍基、吴大澂等历代名人纷至沓来，打卡永州、留题刻石，形成了遗存完整、规模巨大、人文厚重、生态优美的摩崖石刻景观群。七处摩崖石刻“国保”单位均为风景名胜，其中五处为3A级以上景区。这些石刻群处于城郊或古官道旁，既无“市侩”气，也不像“乡村野夫”，如“大家闺秀”，暮春初夏、羞涩犹存,美不胜收！对于文学、书法的爱好者而言，永州摩崖石刻就是黄金屋、就是颜如玉。众多来永州现场考察过的专家学者表示，相对于抄录、翻刻的纸本，石刻更是一种具体而有质感的历史遗迹，通过“摩挲”“揩拭”体验石刻的坚度、温度和弧度，从而获得一种穿越历史的特殊感觉，感受到了永州历史文化的独特魅力。

以上可见，石刻艺术是潇湘文化中可待开掘的“天然铀矿”，如果打造得好，会成为人无我有的“土特产”与金招牌，并可成为人民群众从永州璀璨的古文化中，吸取养分、滋养心灵的一道文化大餐。

将摩崖上的“诗和远方”制成游客的精神食粮。

中唐时代，生性浪漫的古文运动先驱元结对永州山水泉石情有独钟，他对阳华岩、朝阳岩、三吾胜迹的命名与文化开发，他在永州所作诗文“十九铭一颂”多予上石，他对《大唐中兴颂》的改写与书刻，使永州摩崖成为南北乃至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这不仅丰富了永州地方文化和古代石刻文化的内涵，而且从一个特殊角度展示了中国古文化的精神与特色，使永州摩崖石刻与家国之情紧密相连。

随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民群众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山水观光，而是更加注重旅游中的文化元素。永州摩崖石刻恰恰都孕育在山水绝佳之处，而永州山水绝佳之处又恰恰大都是摩崖石刻所在地，这种自然景观与人文元素水乳交融的旅游目的地，并不多见。仰望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两个端口，我们虽然不能望见彼此，却能够通过这些石刻和拓片，感受那穿越千百年而来的诗意——一种多么神奇的体验。在与古人进行心与心交流的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这样的体验中，找寻到了根植于民族心灵深处的文化自信。自信从哪里来？就从对文化的触摸中来，从对文化的阅读中来，从与文化穿越历史时空的对话中来。永州摩崖石刻自宋代以来一直是学术研究的前沿，其所涉及的学科，包括文学、史学、哲学、书法、文献学、文物考古学等。人们从书中找寻诗意，也从书中找寻远方。从时间的长河来看，当下正在走进历史书写者的“诗意”；而那些已然走进历史的书写，比如摩崖石刻，在今天的人们看来，也正是今天的“远方”。目前，永州市正在筹办中国山水散文节，开展全国山水散文创作大赛和学术研讨，灵活多样地组织文学沙龙活动，使永州摩崖石刻所承载的“诗和远方”，抒发新的力量，建设全球知名的研学基地，这既是提炼优秀传统文化精神标识的生动实践，也是展示优秀传统文化中具有当代价值、世界意义的文化精髓的现实需要。

将石刻上的书法艺术凿成书者的朝圣殿堂。

书法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璀璨瑰宝，是华夏精神气质的典型象征。文化繁荣离不开书法鼎盛。清代以来的碑学兴起和“守正创新”的时代要求，为永州摩崖石刻影响世界提供了新一轮机遇。永州拥有传统的书法资源，在迥异的现代生活中，能否创造不同的形式，让游客恣意“书海”，体验古时的“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有四个方面可作研究。一是打造彰显艺术特色的个性化观光。旅游景区应避免千篇一律地“泛观光化”设计，可在摩崖石刻景观区，针对书法研习者、爱好者，就人群分流、静谧空间、欣赏视角、体验方式、观赏线路等方面，作出特色规划设计。二是培养一批拓片技艺传承人。传拓技艺既是国家重点支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很受年轻学子们的欢迎。要推出这一特色研学旅游形式，除了搞好摩崖石刻景观硬件设施配套，须尽快培养一批拓片技艺传承人。如果运作恰当，可望将永州摩崖石刻景观群打造成全国独一无二的传拓研学旅游基地。三是建设永久性的书法论坛。据书法界统计，中国历史上划时代的书法大家30人，湖南有3人，其中永州占2人，即唐代草圣怀素和晚清书法家何绍基。2017年全国第四届草书展在永州举办，期间套开了“全国首届怀素草书学术论坛”，反响甚佳。可策划定期举办怀素草书论坛，通过开展书法作品展览、书法讲座、学术研讨、创作交流等系列活动，全面振兴永州的书法艺术，激活摩崖石刻这座“书法博物馆”。四是书法创作培训与实践。现今，书法创作培训体系逐步完备，小众化、专业化、市场化、半封闭式的书法技艺培训备受青睐。永州可在适宜开发的摩崖石刻景观区建设书法工作室群，创建国家级、省级的书法采风、创作培训基地，吸引全国知名书法家入驻，提供便利条件，推动建设一条集采风、培训、研修、创作于一体的书法产业链。

将摩崖石刻打造成文旅产业腾飞的翅膀。

“潇湘美学”是潇湘大地营造出来的一种美学情感，它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东南亚乃至整个世界的汉字文化圈。如今到底通过什么去感受当下的潇湘美学？当然不只是在书本上、在字画里，更应该走进人们的生活细节中。永州的摩崖石刻，由点而线，由线而面，是一种成体系的存在，具有整合全市优质文化资源的外部条件和内生实力，是现场体悟“潇湘美学”的最佳载体。当前，中国正迎来新一波旅游发展热潮。在疫情之前的2019年，我国在海外有2万亿人民币的消费，现在基本出不去，保守计算如果有一半能留在国内，这将是一个巨大的生产力，足以充实一个整体的内循环旅游市场。而且后疫情时代中国极有可能成长为全球最大的旅游目的地，旅游业前景更旺。永州可一体化打造摩崖石刻主题文化旅游线路，以主要道路和水系为纽带，构建互联互通的摩崖石刻主题文化旅游循环走廊，聚焦永州摩崖石刻文化精华，串联舜文化、柳文化、理学文化、瑶族文化、女书文化等代表性地域文化，彰显永州文化的独特魅力，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多层次、多样化、个性化的文化消费需求。

摩崖石刻是一个极为珍贵的传统文化符号，只有通过对这个文化符号进行现代化诠释和创造性转化，赋予它强大的与时俱进动能，使其成为新时代新理想需要的新产品，过渡到一种可以去体验参与的生活方式，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进永州，在青山绿水之间、在历史的遗存之间去阐发他自己的故事。